唐念和希瓦納斯的話越來越少了。
大多數時間,她去找他,想跟他分享自己天馬行空的想法,想陪他說說話,想和他安靜的相處時,他都隻是敷衍的回答兩句。
又或是單方麵聽唐念講,與跟伊芙對話時完全不同。
他們是一個世界的生物,唐念則是另一個世界的外來者,他們之間存在著天然的鴻溝與種族差異。
後來唐念忽然發現她不太會跟希瓦納斯說話了。
是真的不會了。
往往當他安靜又專注地看向唐念,等待著她開口,或是用眼神詢問她想說什麼時,唐念就會忽然陷入語塞。
因為,她發現自己好像根本沒有有意義的話題要跟希瓦納斯說。
她什麼都不懂,不會他們的語言。
她什麼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該聊什麼話題才是讓希瓦納斯感興趣的。
每一次,她都在單方麵地散發自己的熱情。
她的攻略是失敗的,可她又不能失敗,因為失敗了會死。
於是,唐念開始壓抑著嗓音裏的顫抖,用開玩笑的語氣笑著對希瓦納斯說。
“你可不可以不要跟她說悄悄話呀?”
“你可不可以不要說我聽不懂的話呀?”
“你們可不可以用我能聽懂的語言說話?”
到最後,這些問句變成了,“希瓦納斯,你可不可以和我說說話呀。”
這一係列小心翼翼地祈求都被他忽略了。
他太淡漠了,淡漠到沒有回答唐念問題的意識。
身為他同族,伊芙卻總能說出令希瓦納斯產生興趣的東西,她知道希瓦納斯在尋找什麼,也知道他想要什麼。
對於希瓦納斯而言,伊芙是價值的存在。
精靈不愧是生命樹上直接誕生的種族,她們的每一個五官都是上帝寵愛過的樣子,每一個輪廓線條都精雕細琢。
女性精靈,實在太過美麗。
唐念並不討厭她。
看見美麗的人,總會讓人心生歡喜。
這個遊戲太過逼真了,逼真到讓人覺得危險。唐念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對任務目標產生好感,更不要喜歡上他,喜歡上一個虛擬人物,這也太可悲了。
後來她也真的沒有喜歡上他,因為她是不被愛的那一個。
她甚至有些感謝希瓦納斯,幸虧希瓦納斯對他足夠冷漠,才讓她在最終任務出現時,離開得那麼果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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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裏下了一夜的雨,陰雲密布,黑暗種族橫行,層疊漸次的林蔭間,多了許多漆黑黏膩的身影。
伊芙受了傷,唐念又是手無寸鐵的人類。
考慮了一下,希瓦納斯在森林的邊緣抬手升起了隔絕一切魔法傷害的安全光罩。
之前也有過這樣的經曆,唐念剛抬步準備走進去,就聽到伊芙滿是柔情的聲音,“希瓦納斯大人,感謝您為了我耗費力量,我一定會盡快好起來的。”
希瓦納斯沒有說話。
原來是為了她。
唐念垂著頭,按平了草叢,坐在上麵抱住膝蓋。
結界外瓢潑暴雨,結界內一片靜謐,她蜷縮在樹幹旁,不知什麼時候坐著睡著了。
後半夜,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拍打自己的睫毛,唐念緩緩睜開眼,看到幾隻環繞在自己身旁神色焦慮的小精靈。
“怎麼了?”她開口,才發現自己嗓音沙啞得嚇人。
她們扯了扯唐念的頭發,卻被一隻修長的手橫伸過來,輕輕驅逐。
精靈們化作光影消失,周圍安靜下來。
唐念轉頭看去,看到了希瓦納斯近在咫尺的翠綠色眼眸,裏麵倒映著她的身影。
他的聲音低啞輕柔,“你的體溫比平時高了一些。”
唐念眨眨眼,慢吞吞地說,“哦,我可能發燒了。”
“是生病的意思嗎?”
“嗯。”
感受到不遠處伊芙若有似無的視線,唐念垂下頭,精神不佳,“人類是不是很脆弱?給你添麻煩了。”
希瓦納斯眉頭慢慢皺起,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隻是問,“怎麼樣可以讓你好起來?”
唐念搖頭,“退燒了就好了,讓我睡一覺,明天就可以退燒。”
希瓦納斯若有所思,忽然對著她無聲吟誦了什麼,翠綠色的眼眸隱約有瑰麗的光暈浮現。
像顯靈的神跡。
朦朧柔和的白光環繞在唐念周圍,似乎是要努力治愈她。
可這個世界的身體是遊戲生成的。
她並沒有如希瓦納斯想象中的那樣恢複起來,反而更加精神不振,眼皮耷拉著,腦袋快要歪到地上。
肉眼可見的,希瓦納斯的神色變得難看起來。
“怎麼會沒用?”不知道在問她,還是在喃喃自語。
唐念有些想笑,忍住了。
“你很難受嗎?”希瓦納斯輕聲詢問,像極了關心。
唐念及時製止了自己的聯想,點頭,“對,很難受,頭很疼,身體也很不舒服。”
戀愛腦可不能隨便長。
自我攻略更是不可取。
她是遊戲玩家,要逼迫自己清醒。
希瓦納斯又問,“怎麼樣可以讓你好受一些?”
伊芙不知什麼時候靠近了,不安又警惕地看著她。
美麗的臉上寫滿了敵意。
大概是生病模糊了她的意誌,唐念脫口而出,“你離伊芙遠一點,我就會好受很多。”
伊芙臉色迅速變黑,纖細漂亮的手指死死扳住樹幹。
怎麼那麼情緒化?唐念出神的想,伊芙這個性格,到有些不像生性淡漠的精靈一族。
希瓦納斯陷入沉思。
仿佛真的在思考她這句話的可信程度。
“開玩笑啦。”
看出他的為難,唐念吸了吸鼻子,閉上眼,“你過來點,我沒力氣了。”
或許是生病的原因,希瓦納斯變得格外好說話,真的依言坐在唐念身旁,讓她的頭可以靠在他肩膀上。
伊芙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
唐念安靜的感受著希瓦納斯的體溫。
他的皮膚像溫潤的羊脂玉,無暇又冰涼。
即使挨著他的肩膀,兩人的關係也並不親密。
像每一個惴惴不安的低等種族一樣,唐念心中湧現出任務可能會失敗的不安,拉著精靈的袖子,輕聲說,“你能不能不要和她說那麼多話啊。”
精靈安靜的看著她,神色很淡。
唐念低下頭,“我不想你和她說那麼多話。”
“你在不安,為什麼?”
希瓦納斯直白的語言戳中了唐念的難堪。
也讓她產生了想要說出來的衝動,“我害怕。”
“害怕什麼?”
“害怕我們不再是戀人。”
光罩內變得十分安靜。
半透明的光暈外,黑暗生物湧動,傾盆大雨將樹林拍打得淩亂而破碎。
光暈內,靜謐到幾乎能聽見唐念一聲又一聲不安的心跳。
良久後,希瓦納斯終於問,“你怎麼會這麼想?”
唐念說,“她很漂亮,是你的同類,我怕你們變成戀人。”
“不會。”
他脫口而出,聲音篤定。
安靜了一瞬,又平靜的說,“我答應了你,和你是戀人。”
他說的是答應。
而不是,我喜歡你。
這個答應的原因,唐念知道的,是因為她在河邊救過他。
所以希瓦納斯是在報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