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之日,春雷四起,第一場春雨如期而至,帶著幾分薄涼。
小宋站在路邊捧著一大碗油潑麵稀裏嘩啦的吃著,身邊的熊廠長則吹著竹杯子裏的濃茶,兩人看著繁忙建造的教育園區,誰也沒多說話。
三個月前的政策出現效果了,遼國那頭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法子去反製,也算是階段性的勝利吧。隻是大家都說宋北雲腦子不好,但這種事既然承諾了就隻能硬著頭皮幹下去,沒有了回頭路,人無信而不立,何況國乎。
“這麼大一片,能容數萬學子了吧。宋大人。”
突然,熊廠長深吸一口氣後開口說道:“您真的是……總是能給人整點驚喜出來。”
“那我能咋辦,工坊現在的基礎建設差不多有三成了,這裏也在有條不紊的開展了,所以嘛……捏著鼻子認了。”
小宋說完站起身來:“好了,老熊我交代你個任務,我這邊要出一趟差,這裏你給我盯幾天,長麼一個月短則半個月。反正你要等官家批複對吧,就這麼決定了。”
“啊?我……”
熊廠長的話還沒說完,宋狗已經跳上了馬車,甚至還撩開簾子對他喊著:“辛苦你啦!”
“這人……”熊廠長看著遠去的宋狗,心中已經罵翻了,但最終卻隻能無奈的捏下鼻子認了,轉過頭背著手走入了大工地中。
沒辦法,按照約定小宋要以使者身份出使一趟遼國,為了防止佛寶奴把他給扣下,他這次可是正兒八經在吏部、禮部、鴻臚寺三部備案了,還取了兩國正式的通關文牒,一旦真的被遼國扣下的話,大宋可以立刻啟動外交問責。
這種感覺真的古怪,明明是去探望那個狗女人而已,但卻需要如此繁雜的手續,說到底就是她是遼國的皇帝,這層身份帶來的麻煩真的遠比想象的要多。
更關鍵的是狗女人還不配合,上個月為了跟宋狗對著幹,她下了血本將新汝南王世子耶律珍哥調到了長安,這個人可是很厲害的,根據小宋的調查這廝是耶律的宗家,但不管是智謀還是才幹在當今遼國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他的父親就是當今北院大王耶律宗願,也是宗族裏唯一一個沒被清理的親佛寶奴的宗家分支。
讓這人來長安,目的是什麼宋狗清楚,而這一個月中珍哥幾次求見宋北雲都被以各種理由拒之門外,弄得耶律珍哥寫信回去痛斥宋北雲目中無人。
馬車從長安到遼新都一共需要花費十日,這十日裏小宋倒也沒有一門心思的趕路,他倒是好好的感受了一下這一路的風土人情,最後得出一個讓他啼笑皆非的結論。
契丹人正在被漢人同化……
而且同化完成度非常高,具體的很難描述,但契丹貴族已經開始摒棄他們原有的生活習俗並且完全適應了漢化的生活,說漢語、寫漢文、食漢食等等。
嚴格來說,其實契丹人對於這一片地方理論上算是外族入侵,但時間並不久,可就在這樣短暫的時間裏,他們快速的被同化並且失去了原有民族特性並且快速融入這個社會,這並非是漢文化的侵蝕力強而是這個民族的適應性十分強大。因為要知道,在他們被漢文化侵襲的同時,他們的文化也在侵襲當地的文化習俗,這個區域已經成為了一個哪邊都很陌生的區域。
宋狗不是社會學家,但這一點足以證明契丹人在理論上是不可能存在太長時間了,因為他們的適應性太強,在幾代之後他們並不可能分得清自己到底是契丹人還是漢人,甚至他們簡陋的文化體係也會在文化衝擊下變得蕩然無存。
最終,原本需要大概十日的路程因為宋北雲的耽誤而變成了十五日,抵達遼新都的時候,已是中下旬,剛巧趕上了春雨連綿柳樹發芽的時候。
“大帥,這還不錯咧。”大黑牛捧著一碗餛飩:“有金陵那個味兒。”
小宋沒有回答,他隻是站在小橋上看著遼新都的發展,之前他始終認為遼新都會比金陵差上十萬八千裏,但現在一看卻是自己想錯了。
如果在這裏也使用一二三線城市的劃分標準,那麼遼新都絕對是能夠算得上一線城市的所在,甚至相比較金陵的製造業發達,這裏的商業卻是要更發達一些,滿大街都是各色的商鋪和貨運的商隊。而且文化方麵似乎也並沒有差在什麼地方,沒有想象中的那種野蠻、惡臭和滿是馬糞味。
“大帥大帥……那個小娘們好帶勁兒。”
小宋順著大黑牛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發現一個颯爽的女子正走在街上,她身旁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為她撐傘,而她手持寶劍一身利落的裝束,笑顏如花。
“握草……”小宋連忙側過頭:“大黑,擋我一下。”
“大帥怎的了?”
“佛寶奴的貼身女官。”小宋站在大黑牛身後:“她在這裏,就代表佛寶奴在這裏。”
“可是大帥……您不是就是來找她的麼?”
“兩個概念。”小宋認真的說道:“我這是在她地盤,圓的扁的還不是任她揉捏?那可不成!”
“成不成可是你說的不算。”
這個聲音從小宋後背突然冒出來,他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然後咳嗽一聲,整理了一番衣裳:“啊,這不是那個誰……”
麵前的佛寶奴一身的男裝,手上拿著一柄扇子輕輕扇著,全身上下黑衣的她看著要比之前瘦了一些,但臉色還是不錯的。
“你怎麼知道我來了啊?”
“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佛寶奴冷笑一聲:“從你入城我就知道了,通關文牒一交,那頭我就得了信。”
“手伸過來。”
佛寶奴滿臉笑容的將手伸上前,小宋搭脈一號,幾呼吸之後,他抬起眼睛看了佛寶奴一眼,上去就要抱,
“不得無禮。”佛寶奴用扇子頂在他的胸口:“兩個男人在街上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小宋咧著嘴笑道:“最近是不是都沒什麼胃口?還老是惡心想吐?”
“有一些,還行。妙言說我是身子好,不會有太大影響。”
小宋點了點頭:“別再裹胸了。”
佛寶奴瞪了他一眼,然後又看了看他身後的大黑牛,大黑牛腦袋一轉:“俺什麼都沒聽見。”
“胡說八道什麼呢。”佛寶奴用扇子戳了小宋幾下:“口無遮攔的。”
小宋不屑的撇了撇嘴,抱拳朝佛寶奴拱了拱:“耶律兄,此地不是說話處,倒不如找個茶樓?”
“我契丹男兒從不喝茶,隨我來便是。”
跟著佛寶奴來到一個酒肆,落座之後小宋指著她說:“你不許喝酒。”
“在這你還能管我?”
“嗬,你喝。懷孕的時候喝酒,要生怪胎的,兩個腦袋的那種。”
佛寶奴已經放在嘴邊的酒杯停了下來,然後緩緩的放在了桌麵:“危言聳聽。”
“你不信就喝,癡呆瘋傻,都是跟喝酒有關。你都沒發現那幾天我都滴酒不沾麼?”
“哪幾天?”佛寶奴詫異的問道:“你還有那能耐懷上孩子不成?”
“我能讓有些人懷上啊。”小宋哈哈大笑起來:“是這個道理吧。”
佛寶奴翻了個白眼:“不與你說這些廢話了,無趣!”
“無趣?哈,你現在說無趣,那……”
“不許說!”佛寶奴死死咬著牙:“閉嘴!”
小宋靠在身後的柱子上:“害羞了是吧?想到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有點難以啟齒了是吧?”
佛寶奴瞪著他,然後看到自己隨行的女官正坐在旁邊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羞惱一下子就衝上了頭。
“你再說我就不理你了!”
“這就是遼皇陛下處理難事的法子?再這樣我就不跟你玩了、再這樣我就不跟你講話了、再……”
眼看佛寶奴要哭,小宋伸手捏了她臉蛋一下:“好啦,不說了。”
“嗯……”
小宋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熱菜就放下了筷子:“好了,現在我們聊聊正事。我要問問你是幾個意思,為什麼在長安要處處與我為難,還有為什麼要讓你那個汝南王世子過去惡心我?”
佛寶奴側過頭,不予回答……
“行,我知道你不服輸,但是現在這個問題很嚴肅。”小宋輕輕敲著桌子:“我那頭處於最艱難的時候,我不指望你能幫我什麼,可是別惡心我。咱們一碼歸一碼,我已經是給你留足了麵子,你要再惡心我,就別怪我把你遼國經濟幹到三十年爬不起來,你可以試試看。”
“你威脅我是麼?”
佛寶奴怒視宋狗,但宋狗渾然不顧,隻是端起酒杯慢慢飲酒,看到他這副冷淡的姿態,佛寶奴一下子沒控住,哭了……
“我一直以為你說你愛哭是假的,沒想到你是真愛哭啊……”
“又不是我的錯……我又不能像趙性那樣一人獨斷,新貴舊勳那麼許多,他們也有自己個的想法,他們說你宋北雲在西北不可一家獨大,難不成我還能說大可放心不成?我是遼國的皇帝,又不專門是你的女人。你說是我在為難你,那你可知我有多難,你卻是不知吧?你就不會查查清楚再說話嗎?我就這般不值得你信任?”佛寶奴說完,擦了一把鼻涕:“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