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潮州變起
潮州府城。
潮州總兵,新泰伯郝尚久縮著脖子從城頭下來,找了一個避風的棚子休息,親兵端來稀粥,他慢慢喝著,耳邊全都是嘈雜的聲音,難民在吵鬧,兒童在啼哭,這就是現在的潮州城。
郝尚久隻有一千多兵,自從入主潮州以來,並非與清軍作戰,而是與一支名為九軍的軍隊作戰,這支軍隊的領袖名叫劉公顯,還曾經自立為王,建立了一個名為後漢的政權,雙方一直爭奪潮州,每次圍攻九軍,劉公顯都會請鄭成功的軍隊來援,因此一直不能得滅。
而現在,鄭成功率二十四鎮一萬兩千人登陸,圍攻了潮州城,劉公顯也在城外,郝尚久感覺到了局勢危急,他之所以能守住潮州城,都是鄭軍在潮州四處拷掠打糧的緣故,很多鄉紳百姓逃到潮州,自發參與保衛潮州城。
“但願廣州的援軍能快些到.......。”郝尚久抬起頭,看到太陽漸漸升起,他低聲嘟囔道。
對於鄭成功發兵來攻,他的感覺與趙銘道完全不同,什麼倒行逆施,助紂為虐、親者痛仇者快,他都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這就是冤有頭債有主,和山大王爭搶地盤差不多,如果那些大義淩然能退兵,自然是好,但郝尚久感覺不會。
鄭成功覬覦潮州已久,早就想打下這塊產糧地,三番五次前來了,而且雙方仇怨很深,當初施琅率軍從廣州返回時候,就是他郝尚久按照李成棟密令截殺施琅軍隊,雖然沒有殺滅,但施琅的弟弟們都被他殺死,雙方早就是仇深似海了。
似乎聽到了他的祈禱一般,郝尚久準備返回總兵府的時候,卻看到一個熟悉的人,本地的最高文官,潮惠分巡道沈時,而就在昨夜,二人商定好,沈時潛出城外,前往廣州求援的,怎麼這麼快回來了,難道被鄭軍堵截了嗎?
“沈大人,你怎麼這麼快回來了?”郝尚久問道。
“新泰伯請隨下官來,下官有話要說。”沈時對郝尚久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聲張,二人一起回到了總兵府,遣散了親兵和仆役之後,沈時說道:“出大事了,廣州不能派兵來援了!”
郝尚久嗬嗬一笑:“沈大人,你可休要誆騙我,自你出城不過四個時辰,你連廣州都趕不到,如何知道不能派兵的,難道你被鄭成功捉了,故意來反間計的?”
沈時說道:“哪有這回事,下官是在城外聽到一個重要消息,特來報信的。你我在圍城之前,僅僅知道清軍於除夕夜破了南雄,進入廣州,可現在的最新的情況是,清王尚可喜已經率軍兵臨廣州城下,我們的西麵的惠州府,鎮守府城的奉化伯黃應傑與惠州道李士連都已經降清了,清王派遣的軍隊已經進入惠州協防,你說,廣州如此危急,藩內還會派兵來援嗎?”
“如此,我潮州已經是孤立無援了嗎?”郝尚久麵如死灰。
沈時也是連連歎氣,最後說道:“新泰伯,你早先不是說接到過魏王書信,魏王不是承諾派兵的嗎?還說與你有幾分交情。”
“遠水解不了近渴,清軍進攻兩廣,廣西情況你我不知道,就算廣西還在,魏王也該派兵協助,屏護藩地,他主力都去了北方,剩下的兵馬能有多少,原以為還能來援,可廣州如今被困,沈大人,以你所見,就算魏王有兵,是援廣州緊急還是援我這潮州緊急呢?”郝尚久氣悶說道,至於與魏王趙銘道的交情,郝尚久現在根本沒臉說。
當年李成棟率軍進攻桂林,被趙銘道擊敗,從桂林追殺到了梧州,並在梧州大勝李成棟,如郝尚久等許多將領士兵都被俘虜了,所謂的交情就是郝尚久在趙銘道那裏當俘虜的交情,隻不過趙銘道並未為難他們,讓李成棟贖買了回去,後來李成棟反正,雙方成了一家人,趙銘道自封魏王的時候,惠藩沒有恭賀,但是郝尚久還是講一些江湖道義,讓兒子以自己的名義去恭賀。
可是這點交情什麼都不算呀。
“總兵大人.......。”外麵響起了將領的聲音。
郝尚久歎息一聲,知道不會有好消息,但又能如何,現在有什麼比被釜底抽薪還要糟糕的嗎,待開了門,才知道,鄭軍主帥鄭成功派使者來勸降,來人叫楊乾生,早年就代表鄭成功與郝尚久打過交道,雙方倒也算是認識。
“郝將軍,廣州被困,惠州陷落的事,你可知道了?”楊乾生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郝尚久微微點頭:“自然是知道了,你們早已是趁人之危,還怕趁人之甚危嗎?”
“國姓爺說,如今你坐困孤城,不如.........。”楊乾生一副大言炎炎的樣子,卻是直接被郝尚久打斷了:“休要在這裏大言不慚,他鄭成功整日以國姓、忠臣自居,卻幹出現在的勾當來,要臉還是不要臉,我與他麾下將領仇深似海,你就告訴他,若想讓我歸附,就把施琅、洪習山這些與我有舊仇的人都殺了。
他若是不願,你再告訴他,如今廣州被困,他若願以全軍西去討虜,我郝尚久自當清理府庫,捐輸家產以犒賞鄭軍,並以潮州全府之糧支援,隻要他能解廣州之困,我自當奉潮州全府與他,若這個條件他再不答應,那他鄭成功和老子一樣,就是個跋扈軍頭,日後少裝什麼大尾巴狼!”
楊乾生被懟的啞口無言,其實鄭成功派遣他來不是要趁人之更危的,而是給出了郝尚久一個選擇,讓他獻出潮州城,然後兩家合軍,去解圍廣州,這一要求得到了國姓身邊很多將領和文官幕僚的支持。
作為鄭成功的心腹,楊乾生知道這隻是一個計策,但隻要拋出來,就是占住了大義名分,可沒想到郝尚久也會這一招,把難題的皮球踢給了鄭成功。
“好吧,學生這就回去,與國姓爺分說。”楊乾生說道。
沈時卻是攔住了他,說道:“楊先生,你就現在這裏等半日時間,用過了午飯再回去,本官會安排人把新泰伯的話送回去的,放心,也就半天時間。”
這下,楊乾生徹底沒招了,他原本想著回去,把這些話隱瞞下來,就說郝尚久拒絕了國姓爺聯合抗清的建議,為國姓爺弄一個同仇敵愾,可是沒想到,這也被對方看破了。
城外,鄭軍大營。
沈時派來的人把一切說了通透,讓鄭成功臉上極為難看,現在難題交給他了,他卻猶豫了。自從福建陷落之後,鄭成功就一直參與抗清行動,麾下實力越來越強大,幾年下來,鄭成功也是深深的感覺到了清軍的強大,非有一支強軍而不能敵。
但是要練強軍,就要足糧足餉,可他現在什麼都沒有,每次光複一地,為了籌措糧餉,就要強迫百姓士紳捐納,這就導致了他民心盡失,失了民心,就讓光複之地無法固守,導致隻能退回海上,然後積蓄力量,繼而進行一次一次的惡性循環,福建的清軍實力太強,他思忖之後,選擇了潮州。
麵對周圍將領和官員的殷切期盼,鄭成功咬牙說道:“不準,不準!”
“國姓爺,既然郝尚久提出援粵就可以出讓藩地,那就讓他寫下章程了,咱們有了保證,日後也能......。”第一個提出異議的是盧若騰,他曾經擔任過巡撫,是目前鄭成功麾下的首席幕僚。
鄭成功說道:“廣東清軍勢大,本爵若去,那就是以卵擊石,此番好不容易有這二十四鎮強軍,斷不可葬送於粵地。我軍現在有強軍有水師,唯一缺的就是一塊地盤,盧大人,諸位先生,各位將軍,本爵知道,今日圍攻潮州不對,但這也是無奈之舉,唯有將來奮力抗清,恢複天下,才能贖今日之罪。
本爵心意已定,休要再說,今日之事,成也好,敗也好,罵名也罷,聖名也罷,都由我一人承擔!
施琅,繼續進攻潮州,盡快拿下,去吧!”
諸將得令而去,鄭成功卻知道,今日的選擇確實讓人寒心,可走到這一步,他已經別無選擇了,唯一沒有走的就是盧若騰,鄭成功看向他,說道:“盧大人,你還有何事教於我呢?”
盧若騰說道:“國姓爺,你可還記得魏國公所來書信中的警告。勿謂言之不預.......。”
早在年前,趙銘道就發來書信,一是邀請鄭成功前往粵西,聯軍抗清。二則是警告鄭成功,已經知道他對潮州覬覦許久,但說的很明白,清軍南下,正是大明各部捐棄前嫌,合作抗清的時候,萬不可挑起內戰。
“勿謂言之不預,勿謂言之不預!放屁,他趙銘道算什麼狗屁東西,也敢欺淩到我的頭上,我鄭成功,頂天立地,無論如何都不會屈居他趙銘道之下!”鄭成功想到這件事,維持不住平日的風度,踹倒了眼前的桌椅,暴怒說道。
盧若騰說道:“今時不同往日了,前些日子聽瓊州客商來說,魏王折返西南後,宣布大捷,已經光複四川、甘陝兩省之地,亦在中原屢挫清軍,如今魏王如日中天,在他麾下,並非屈居呀,天下英豪很多都........。”
“如何不算,盧大人,趙賊狂傲驕縱,當年不過是一千戶,就敢對我鄭家指手畫腳,辱我家名,我鄭成功與他勢不兩立,他不過是僥幸得勢,將來何去何從,誰人知道?我隻有銅山、南澳,就有精銳一萬餘,今日取了潮州,就可倍之,來日光複廣東福建,亦可驅逐韃虜,更可逐鹿中原,趙銘道!我比他強,我一定會比他做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