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陳圓圓
“秋江岸邊蓮子多，采蓮女兒棹船歌..........何時尋伴歸去來，水遠山長莫回首.........。”陝西漢陽，平西王府，悠揚的歌聲從暖閣之中傳來，清亮的嗓音卻是吳儂軟語，讓人迷醉。
吳三桂聽著歌聲，行至暖閣之前，微微搖頭，他是遼東將門出身，卻也是飽讀詩書，知道這是首曲子名為《采蓮》，講的是西施的故事，歌曲以采蓮為名，卻是飽含了離別、情斷之苦，這平西王府之中，唯有愛妾陳圓圓敢唱如此纏綿之歌，吳三桂卻知她的深意。
吳三桂在樓下聽完，才是上樓去，他知道，陳圓圓此歌是埋怨自己出征在外，不得愛惜的。
自從崇禎十七年引清軍入關，吳三桂已經做了五年的漢奸，在一開始跟隨豪格入陝西剿滅大順軍，而在去年四月，吳三桂凱旋回京之後，形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順治與多爾袞幾番召見，當麵慰勞，他非但沒有在豪格事件之中受到牽連，反而越發受到重用。
實際上，在多爾袞治下，漢藩總是更受偏愛，各地的督撫大臣多時漢藩出身，三王一公如今也是湖廣戰場上的主力，孔有德更是成為了領兵一方的大將軍，而吳三桂也接受了更重大的職責，那就是出鎮漢中。
漢中抵觸甘肅、四川和陝西衝要之地帶，守此地可以控遏三省，如此戰略要地，滿清自然要交給信重之人，但滿清兵力捉襟見肘，川陝地區收攏的綠營又難堪大用，雖然多爾袞任命了漢軍旗固山額真李國翰為定西將軍，但所率右翼漢軍也不過七千多人，因此最終決定，讓平西王吳三桂部移駐漢中去。
這一次不是出征，而是出鎮，所以吳三桂在去年五年，收攏了遼西舊部及親屬八萬有餘，西遷漢中，在所有漢藩之中，吳三桂實力最強，有五十多個佐領，幾乎是三王一公的總和，精兵銳卒一萬餘，加上李國翰部的漢軍，多達兩萬精銳，這就是滿清在西部最大的機動兵團，鎮秦循蜀。
吳三桂抵達之中，不負多爾袞重望，接連擊敗四川北上甘肅的軍閥，並且與滿清陝甘總督孟喬芳一起平定了陝甘的回亂，剛剛出征歸來。
一支曲子從口中唱出來，尋常女子不過聊表情懷，妓家卻可以此換錢，似陳圓圓這種江南名妓，曲子價值千金了，當年陳圓圓色藝雙絕是江南花魁，惹得名士神魂顛倒，最終為權貴看中，輾轉流落京城，成為了吳三桂的妾室。
然而，也是如此，命運大變，甲申國難，京城淪陷，陳圓圓為順軍所執，最終吳三桂叛明開關引清軍，世人卻把罪責怪在了她一個弱女子身上，陳圓圓剛才所歌，在吳三桂耳朵裏是對他這個丈夫思念，但在陳圓圓心中卻是對範蠡、西施這對兒鴛鴦的羨慕呀，可是自己還能有那種自由嗎？陳圓圓的雙眸之中盡是無奈..........。
陳圓圓所居暖閣是平西王吳三桂移鎮之中，利用一個藏書樓加蓋的暖閣，三層之高，倚靠欄杆的陳圓圓可以坐在這裏看到王府之外的熱鬧的街道，或許隻有看到來往小販，她的心才能遠離政治的漩渦，回到少年時候江南的舊院直街吧。
“夫人，王爺到了。”丫鬟通傳的聲音響起，陳圓圓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儀容，走下樓來，卻見吳三桂對著牆邊看著一幅字，見陳圓圓下來，誇讚說道：“圓圓，這是你的新作嗎，筆力如刀鋒，長進不少呀。”
那字隻不過是陳圓圓打發無聊的閑作，本當不起這般誇讚的，但吳三桂三月不歸，略有歉疚，自然說話也多了幾分討好的意思，而陳圓圓何其精靈剔透的心思，如何看不出來呢，她款款下樓，給吳三桂端茶一杯，柔聲說道：“王爺，甘肅的仗打完了麼，你在外數月，受不少苦，連年都不在家中過，又可是受傷了？”
吳三桂看著陳圓圓那含情脈脈的眼睛，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攬入懷中，卻在身上聞到了怪異的香味，不是脂粉氣息，而是寺廟佛香，吳三桂剛要與她說話，卻聽到樓外有人通報：“王爺，定西將軍求見，說有要事。”
“就讓他候一會吧。”吳三桂不耐煩的說道。
陳圓圓俏臉一紅，說道：“王爺去忙吧，正事要緊。”
吳三桂卻是直接把她橫著抱起來，說道：“能有什麼正事，陝甘的回亂平了，重要的頭目都被殺了，巴蜀的那些蠢貨如今被人叫去重慶會盟，也不知道南朝那邊又出了個什麼膽大妄為的蠢貨，想把這群雜碎捏合在一起，四方無事，我輩逍遙........。”
但親兵終究還是沒給吳三桂逍遙的機會，又是說道：“王爺，定西將軍還帶來了陝甘總督孟大人。”
“這個老東西來幹什麼？”吳三桂皺眉，卻知道孟喬芳不會無緣無故的來漢中，隻得放下了陳圓圓，轉身離去了，陳圓圓把他送出的小樓，吳三桂離開，走到院門的時候，又看到了陳圓圓身邊另外一個丫鬟，攔住問道：“本王不在家中的這些時日，夫人都是做些什麼？”
丫鬟說道：“夫人不愛和家中其他人來往，平日看書作畫，這些時日尤愛佛經，連日來禮佛不斷.........。”
吳三桂臉一黑，心中感慨：“這還是怪我殺戮太多，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難道我還有回頭路不成嗎？”
“夫人幾個月都不出院嗎？”吳三桂問道。
“年節過的時候，夫人去城外的寶龍寺禮佛，但是路上遇到了個狂生，罵.......說夫人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夫人自此就沒有再出院子，平日說話也少了........。”丫鬟說道。
吳三桂神色一冷：“那狂生如何處置的？”
“當時被護衛打了一頓，夫人不讓為難，看衣服扯破了，還讓奴婢賠了他點銀子，然後就放走了。”丫鬟說話越來越低。
吳三桂對親兵怒道：“你聽到沒有，去把那狂生找出來，五馬分屍！”
說罷，吳三桂踏步而去，丫鬟嚇的連連後退，見吳三桂走了，飛奔上樓，見陳圓圓跪在佛像之前，念著往生咒，等她念完了，丫鬟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跪在地上求饒：“是奴婢多嘴，奴婢多嘴。”
“你不多嘴，王爺就不知道嗎？王爺不殺那狂生，就不會殺其他人嗎？這都是命。”陳圓圓歎息說道，又重新跪在了佛像前，念起了佛經，閉著的眼睛卻是有淚水流淌，結晶成珠，順著俏麗滑膩的臉蛋滾落........。
許久之後，陳圓圓問道：“玉香，你說我真的是禍國殃民的禍水嗎？”
“奴婢.......奴婢不知道，不知道。”玉香跪地說道，這個問題已經不是陳圓圓第一次問了，玉香見又問，隻能說道：“奴婢是陝西人，不知道京城發生的事，也就隻有知道內情的，才能辨明，奴婢知道的都是訛傳，做不得數的。”
陳圓圓微微搖頭：“可人又有誰願意追根溯源，尋找事實呢？又有誰願意為我這麼一個人去申辯呢？”
玉香更是搖頭：“這.......這奴婢就更不知道了。”
陳圓圓看了她一眼，方才的問題卻也不是問她的，想了想，說道：“你拿些銀子，出去打探打探，若是王爺的侍衛真的找到了那狂生，無論五馬分屍也好，碎屍萬段也罷，替他收屍了吧，這片天地，不存正義之士，但也不要再多謝孤魂野鬼，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