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驕兵
廣東，增城。
站在庭院裏的佟養甲聽到的是烏鴉不同尋常的尖叫，忍不住抬頭向門外望去，院子裏的竹林上有幾隻烏鴉在盤旋，夕陽徹底落下，遠處山巒的影子罩住了大半個增城，黑暗之中的山巒看起來更為詭異，佟養甲忍不住把山魈、野人、怪獸什麼的聯想起來。
佟養甲本身就極為迷信，早年全家投效滿清之後，更是信了黃教，又時常聽薩滿們布道，更是對這些神鬼之物畏懼，正想著，忽然聽到窗戶外嘎達嘎達的響，佟養甲忍不住拔出了刀子，因為他沒有看到任何東西經過，頓喝道：“何人在外？”
“是卑職施福。”一個聲音從廊下響起，佟養甲一看，原來他身處黑暗之中，剛才不為自己發現。佟養甲不悅說道：“進來吧。”
“有李成棟的消息了嗎？”佟養甲問道。
“還沒有，但敗兵也沒有說見到提督大人的屍體。”施福低下頭，掩藏起眼睛裏的幸災樂禍，自從投了滿清，施福等一幹鄭氏餘脈的武裝日子都不好過，佟養甲麾下那幾百個滿漢旗兵是一等人，李成棟麾下精銳綠營則是親媽生的，自己這一幫子都是後娘養的，從一開始，李成棟就一直壓製自己，如今他生死不知，對施福來說不失為一個好消息。
佟養甲哪裏不清楚施福這些福建新附兵馬的心思，於是說道：“你也莫要如此，若李成棟真的死了，未必是一件好事，若他沒死，也未必是一件壞事，如今南蠻未平，有的是你建功立業的機會。”
“是，卑職謹遵大人教誨。”施福連忙回應。
佟養甲問：“敗兵那邊問的如何了，那支勤王軍有多少人，到底是人還是鬼魅？”
其實佟養甲率領的近萬主力僅僅是晚了李成棟一天出發，隻不過規模太大，沿途又要招降納叛穩定地方，所以剛剛抵達增城，預計僅比李成棟晚四天抵達廣州，可剛到了增城就是不斷收到來自廣州方向的消息。
先是李成棟派來的信使說廣州已破，紹武被囚，諸士紳官宦盡是歸附，佟養甲聽此好消息，加快了速度，但第二波使者卻送來了明朝勤王軍抵達，與李成棟所部在廣州城內血戰，佟養甲剛剛派遣援軍渡過增江，敗兵就是到了，不明情況的佟養甲隻能把援軍撤回來，卻是把李成棟所部的敗兵交由了施福來審問，以免本部訊問有所隱瞞。
施福恭敬說道：“總督大人，卑職幾番訊問，分開問了幾波敗兵，答案都是不同，閻可義說有千人，敗兵多說有一百二百，定然是人無疑的，哪裏有什麼鬼魅呢？卑職也捉了幾個從廣州逃來的人，那支占領廣州的明軍來自瓊州，數量不下五百，為首之人名為趙銘道。”
“趙銘道，你可知道此人底細？”佟養甲問。
施福搖頭：“原隆武朝的時，廣東遊擊及以上的將官，卑職無一不識，可偽紹武一立，大肆封賞，這趙銘道寂寂無名之人，也被封為南海伯，實在是可笑。”
“擊敗了李成棟，他就不是寂寂無名之人了，哼！自擊滅弘光以來，我大清何曾有過這般失敗呢，李成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輕兵冒進，當初就不該讓他胡為！”佟養甲說到這裏，更是憤怒，一拳砸在掌心，毫不猶豫的把責任推到了李成棟的身上。
“主子，主子。”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叫喊傳來，一個親兵跑來，佟養甲問：“怎麼樣，李成棟有消息了麼？”
“是！”那親兵湊到佟養甲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施福臉色一黑，因為不能與聞機密而心中惱怒：“我施福投效你大清，竟連參與機密的資格都沒有麼！”
“好一個李成棟，心思果然詭詐！”佟養甲聽了親兵的話，說道：“施將軍，通知諸將，軍議吧，你親自去一趟北營，請李成棟將軍來。”
施福暗自歎息一聲，連忙應下，雖然佟養甲一直沒有明說，但施福是參與了佟養甲的部署的，先是讓福建部審問敗兵，控製敗將閻可義，又把李成棟所部調往城北，曾江與山巒夾擊之地，顯然，佟養甲有借此兵敗，控製李成棟提督營的計劃。
可佟養甲讓自己去北營請李成棟，就說明這個計劃已經完全被看破，李成棟返回之後先去了北營，控製了所部軍隊，容不得佟養甲耍手段了。
“廷禎，你安然歸來，實在可喜可賀，你失蹤的這段時日裏，我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我佟養甲怎可一日無廷禎在旁呢？”佟養甲見李成棟走來，不待他進節堂，就是起身迎了上去，在門口抱住了李成棟的雙臂，用熱切的言語當著所有將領的麵說道。
李成棟也是一副感動的模樣，說道：“多謝總督大人掛念，卑職何德何能得大人如此評價，真是汗顏，汗顏。”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快些軍議吧。”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傳來，惹的李成棟看去，那人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端著一杯茶喝著，很是驕橫，但看清那張臉，李成棟登時沒了怒火，把所有的憤怒強壓進了心底。
這人名叫安巴，是滿洲正藍旗的參領，是被派來掌管佟養甲手下旗營的，對一眾清將來說，安巴不僅是正經的滿洲太君，還是一位覺羅，雖然不是愛新覺羅，但也是紅帶子，別說這些降將出身的兵將，就算是佟養甲也得巴結著。
佟養甲絲毫不覺得什麼，笑嗬嗬的說：“安巴大人教訓的是，咱們都別耽擱了，先把事說明白了，不瞞各位，李成棟將軍突襲廣州，滅了紹武政權，偽帝紹武也已經被誅殺，原本咱們要勝利進軍的，但南朝蠻子無恥偷襲，前線受挫，如今廣州被瓊州兵所占，兵卒不過千人........。”
這消息一出，旁人倒是沒說什麼，安巴登時大怒：“一千個蠻子就把你李成棟差點滅了，你忒也廢物了！”
“娘的，什麼狗屁瓊州兵，老子沒聽過，他們也配占領廣州城！”
“有日子沒活動了，還以為這群狗奴才能用，現在看來，他們也白搭，還是得咱們弟兄上，還軍議啥，咱們旗兵弟兄衝過去，殺他媽的幹幹淨淨！也讓這群狗奴才看看你們主子的本事！”
節堂之中一片喧囂，滿軍和漢軍旗的將領們紛紛叫嚷，整個節堂都被叫喊聲淹沒了，身為主帥的佟養甲，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而李成棟和施福這等綠營，更是被一口一個狗奴才的叫著，有氣也不敢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