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雙傑
冬季的冷雨澆走了白日間最後一點熱氣，楊二冒著雨，飛快沿著羊腸小道狂奔著，地上的水窪裏到處是水，他踩著走過，濺起的泥巴弄了一身，此時他穿著一件破夾襖，手持一根竹竿，再無其他物件，眼瞧著前麵有一破廟，連忙到了門下避雨，一陣風卷著雨水落下，楊二打了個哆嗦，後退的時候腦袋不小心碰到了木門，更是疼的吱哇咧嘴。
“真他媽的倒黴。”楊二摸了摸後腦，一個大包很是疼痛，當然不是在這裏碰的，而是昨天晚上在廣州城裏被打的。
楊二是欽州人，家中貧苦在海上討生活，既然是小商賈也是海賊，這段時日他接觸了販賣私鹽的買賣，弄了些私鹽乘船到了廣州府，著實賺了不少銀錢，就在廣州城裏逍遙，親眼看著紹武朝廷建立，又看著紹武朝廷覆滅。
他本不是兵丁，昨天李成棟殺進廣州城，楊二本想趁機搶些東西，看準一個抱著財寶的家夥，一腳踹翻才是知道，那人是個韃子兵，原本想著搶了也就搶了，不曾想被人敲了腦袋，醒來時候已經在甕城裏，幸好李成棟要放海賊招募水師，他才跑了出來。
隨著天越來越黑，楊二心想還是在這破廟了住上一個晚上避避雨，明日找艘船回老家，正想著，忽然聽到來時道路上一陣碎碎念的嘟囔聲音，立刻警惕起來，躲在了門後，楊二握緊了竹竿，卻是聽到外麵那人抱怨個沒完。
“真是倒黴透頂，韃子跳梁，老天爺也是不公道，平白弄了一身髒，哎呀，斯文掃地，讓人看到，如何是好呀。”說話的人是個白麵書生，二十出頭的模樣，但卻穿著明軍的服飾，楊二登時認出了他，從門後走出：“哎呀，原來是你這個倒黴秀才。”
秀才一聽身後有人，嚇的哇的一聲大叫，趔趄倒地，倒在了泥水之中，楊二探出竹竿，秀才定睛一看，先是一喜，繼而又是臉色陰沉：“是你！”
說著，撥開楊二的竹竿，自己起身，躲進了破廟的一個能避雨的角落，不與楊二說一句話，看著楊二在那裏鑽木取火，眼睛裏時常閃過一絲寒意。
這秀才名為陳上川，楊二識的他是因為這廝昨日和自己一起在甕城裏當俘虜，陳上川是高州人，年方二十，卻已經是個秀才了，本隨舅舅就讀於肇慶府學，永曆朝廷建立，求官而不得，舅舅索性帶著他到紹武朝廷這裏求官，想要光宗耀祖，但不幸在清軍襲擊中被殺，陳上川流落廣州街頭，一群明軍亂兵抓住他，搶了他的袍子穿上跑了，陳上川不想光著屁股，就穿了明軍的衣服，結果被清軍當了明軍捉了。
楊二生了火，從身上拿出來一塊幹餅烤著吃，看著陳上川，問道：“秀才公，你不來烤烤火，讓身上幹些，你的餅也拿出來烤吃了吧，不然又餓又冷，明日醒來就是個半死。”
“扔了！”陳上川冷冷說道。
楊二笑了笑，問：“為什麼扔？”
“我陳家世受大明皇恩，怎吃他韃子的食物，餓死也不吃。”陳上川冷言說道。
楊二嘿嘿一笑：“蠢蛋，世受皇恩的人多了去，也不見人人餓死。”
陳上川瞪了楊二一眼：“大明朝就是你這種奴顏婢膝之徒多了，才淪落到這步田地。”
楊二聽了這話，站起來要打，轉念一想，搖搖頭，不跟陳上川一般見識，他之所以被陳上川如此罵，是因為他就是那個對李成棟說要帶來二百人和十艘好船的家夥，但楊二可沒說他帶弟兄和船隻來投滿清，楊二想若是男人能剃發，嶽爺爺當年打個什麼勁，所以剃發肯定不行，但這話和他陳上川說的著麼？
把烤幹的衣服穿身上，楊二愜意的發出一聲呻吟，故意讓陳上川聽到，而陳上川又冷又餓，不住的咽唾沫，唾液進入胃囊，卻也哄騙不了它，陳上川的胃抽搐扭曲著發出抗議，腸子也發出鳴叫，在楊二那裏卻是咕咕叫，惹的他捂嘴而笑，楊二索性又拿了一塊餅，在炭火上烤的焦香，讓陳上川的肚子叫的更厲害了。
“秀才公，別和自己較勁了，來把餅吃了，這餅至少兩天前還是咱大明的吧，你吃飽了才好殺韃子殺漢奸呀。”楊二挑起插在木杆上的餅，笑著遞給陳上川。
陳上川雙手放在袖子裏，緩緩走過來，眼睛盯著楊二，探出左手去拿餅，摘下之後忽然砸向了楊二的眼睛，右手拔出一把短刀來，直接刺向了楊二的胸膛，楊二身為海賊，身上是有些功夫的，躲開了餅的偷襲，右手架住了陳上川的手腕，左手去支，卻是動彈不得，原來已經被陳上川用膝蓋壓在了地上。
“你個狗東西，為啥........為啥殺我，我好心給你餅吃！”楊二問道。
陳上川死命的往下按，刀尖戳向了楊二的胸膛，他拚盡全力，臉已經成醬紫色，這是他人生第一次殺人，但卻殺的義無反顧，毫不猶豫。陳上川高聲怒吼：“今日不除你這禍害，來日你就會帶十艘海盜船和二百逆賊殺我同胞，害我大明，你該死，該死！”
楊二一聽是這個原因，連忙解釋：“我那是騙那李成棟的，老子楊彥迪雖說沒有讀過什麼書，但是自小拜關二爺嶽爺爺的，關二爺一生忠誠，嶽爺爺寧死不屈，老子怎會做那等禽獸不如的事！”
“你這等賊子也配拜關公、嶽武穆！”陳上川鐵了心要致楊彥迪於死地，發了瘋似的往下按。
楊彥迪忽然感覺不對勁，雖說自己是個莽夫對手是個書生，但他雙臂用力，且全身力量壓在自己身上，自己就單臂支撐，怎麼現在心口一點都沒傷，忽然想起，今天中午說要帶兩百兵的時候，李成棟隨手扔了個錢袋下來，楊彥迪就是把那裝滿銅錢的錢袋拴在心口了，定然是銅錢擋住了刀鋒。
“陳上川，你不信我，那就一切交給天意吧！”楊彥迪忽然說道：“若是老子有心投靠韃子，背叛大明，你這把就該刺穿這顆賊心逆心，可若老子從未有這個心思，老天爺保佑，你的刀斷然不會傷我分毫！”
陳上川虎吼一聲，奮力下壓，吼道：“如何聽你廢話，逆賊，拿命來！”
楊彥迪哈哈大笑，鬆開了右手，但陳上川一個趔趄，刀子竟然一點沒有插進去，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陳上川大吃一驚，他看著自己的手，再看看楊彥迪起起伏伏的胸膛，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看到沒有，老天爺作證，我絕無背叛之心！”楊彥迪翻身起來，哈哈大笑，趁著陳上川一個愣神的功夫，一腳踢飛了他的短刀，再落下的時候，短刀落在了楊彥迪的手上，手指之間旋轉，寒光四射。
楊彥迪一腳把陳上川踹在地上，哈哈一笑，刀子在陳上川脖子胸口來回遊蕩，陳上川眼睛一閉：“你殺了我吧，陳某寧死不屈！”
楊彥迪又是一番大笑，說道：“老子以為袁督師死了後，咱們廣東就沒一個忠誠的讀書人了，想不到你這個倒黴的酸秀才是個忠誠義士，老子殺你幹什麼，我不是說了，我沒有叛明之心，不想當韃子走狗，又怎麼殺你！”
陳上川睜開眼睛：“你真的不殺我？”
“非但不殺，老子還很喜歡你，先嘬你一口再說，哈哈，你們讀書人越不喜歡老子幹什麼，老子偏得幹。”楊彥迪流氓兮兮的喊叫著。
就在他的嘴巴要在陳上川臉上啃一口的時候，忽然楊彥迪翻身起來，竹竿抓在手中，一手持刀一手竹竿，麵向佛像之後，那裏走出了七八人來，麵如惡魔，刀光閃爍，楊彥迪嗬斥道：“你們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