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毀急匆匆地趕來,淋了一身雨。
“她如何了?”
畢摩不苟言笑,始終沉著臉,仿佛屋內並沒有一條生命即將逝去,淡淡道:“再不招魂,怕是活不到晌午。”
唐毀一個箭步衝到胡袇麵前,撥出長劍指向女畢摩,開口道:“最好不要動歪心思,她若醒不過來,你們這群人都得死。”
“牛角,青樹枝,使者活鷹,快去準備吧。”
女畢摩名叫長琴,是所有人中地位最高的,與她年紀相仿的男人喚作撒牙,是個武士,仔細一看才發現,他並沒有耳垂,也沒有鈴鐺。
胡袇來到唐毀身邊,輕聲道:“我前些時日在城外巡邏時,意外撞見他們在開壇做法,於是便知道了西域還有畢摩祭師的存在。”
“你在這裏盯好他們,需要什麼就跟鳴風說。”
“是。”
唐毀一路跑到沈枝意的屋內,看見她不省人事,臉色也開始變得鐵青,不管磐微加多少床被子,身上都是冰冷無比。
“這幾日她有沒有見過陌生人?”
“小姐她連院子門都不出,練完字就吃飯睡覺,哪裏來的生人。”
胡袇幾乎寸步不離,唐毀實在想不出來問題是出在什麼地方。
扣扣扣!
撒牙敲響了屋門,說道:“額比祖孫的神位已經準備好,小王爺帶著娘子出來吧。”
唐毀命人將院子內外都檢查了一遍,四處密不透風,這個祭祀是秘密進行的,外麵一點兒風聲都沒有。
神座上插著三根頂端削成斜麵的木簽,撒牙裝扮成古代武士,背負弓箭,腰佩寶劍,肩扛刀槍,手持符咒紙幡,祭牲跟在其左右。
他繞著祭棚轉了三圈,不斷地喊著姓氏名號。
長琴開始卜卦,確定招魂的時辰。
整個院內叮鈴作響,唐毀看見撒牙要用長針紮入沈枝意的頭顱,立馬握緊拳頭,正要上前阻攔,長琴便投來一道禁止的目光,她誦經完成,說道:“你隻要敢上前一步,她便真的沒救了。”
“……”
胡袇道:“少爺,身份已經向柳臻確認過了,他們是午堂縣的畢摩,每年都會從山上下來幫百姓祈福。”
祭祀台上的經幡已經被雨點打濕,剛燃起的香火撐不過半盞茶功夫,撒牙在沈枝意的眉中心點上一滴老鷹的血,隨後喂她吃下一顆黑色的藥丸。
“禮成,跪拜上天。
長琴走下祭祀台,圍著沈枝意念了些詩經,還用青樹枝往她身上灑水。
“小王爺,送你家娘子回屋吧。”
唐毀抱起沈枝意,探了探她的額頭,發現依然高燒不退,而這時候開始下雪,他隻能先把人送回去。
“小姐,就穿這麼點衣裳,還在地上躺了那麼久,多遭罪啊。”
磐微早就準備好被子,將沈枝意裹得嚴嚴實實的,窗邊的縫隙也被堵上,屋內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的暖爐了。
“有什麼事立馬來前院找我。”
唐毀冷著臉,看見長琴和撒牙正一臉淡然地坐在堂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小王爺急什麼,我說了會好就一定會好。你若不相信,我大可以等在這兒,她什麼時候醒,我便什麼時候走。”
“什麼蠱?”
他一來就開門見山,長琴也不廢話,開口道:“下三濫的手段罷了,你家娘子可有其他情人?”
“這是何意?”
“在我們西域,有一種蟲子,大家都叫它花燭夜,顧名思義,就是製成蠱,放在姑娘身上,稍加利用,便可以使她丟了心魄,會死心塌地伺候男人。”
唐毀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這東西需要好些時日才會蠱發,所以你家娘子,應該是幾年前才染上的。此外,能控製著不出異常被旁人發現,應該是長期都有人待在她身邊的。”
長琴說完,這意思已經十分明確了。
“胡袇,去把磐微叫來。”
“是。”
磐微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活人,但隻要一看見滿臉圖案的長琴和撒牙,她心裏就害怕的不行,真的很像說書人描述的地獄惡鬼。
“姑娘不必驚慌,你家小姐這些年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好像,好像沒有。”
長琴繼續問道:“小時候從來沒有的病症,比如頭暈,噩夢纏身,或者長些什麼……”
“紅疹!我家小姐四五年前開始,忽然就會起紅疹,一般也沒什麼事,吃些藥就好了。”
“那便是了。”
唐毀回到屋內,發現沈枝意已經坐了起來,正抱著胡袇不撒手。
胡袇:“……”
“我的手上怎麼有那麼多的淤青啊,肯定是有人趁我睡覺的時候過來報仇了,嗚嗚嗚嗚嗚嗚……胡袇,你身上真暖和,讓我多抱抱。”
唐毀:“……”
“少爺。”
沈枝意別過頭,淚水遮的眼睛有些迷糊,她伸手揉了揉,看見唐毀就站在不遠處。
他還沒有換掉潮濕的衣裳,就站在原地盯著沈枝意。
“沈小姐既然已無大礙,那我……”胡袇用力往前掙脫,發現沈枝意還是抱著她不肯撒手,於是說道:“那我就、先、告、辭、了。”
“那等我好了再來看你。”
“……”
唐毀等磐微回來,自己便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小姐!您可真是嚇死人了,還有沒有那裏不舒服,想吃什麼?外麵來了西域的畢摩,說您的魂兒丟了,在院內鬧騰了好一會兒呢。”
“魂兒丟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沈枝意掀起袖子,看著自己手臂上的這些淤青,有些茫然道:“畢摩是什麼?那我現在的魂兒回來了?可我怎麼感覺像是睡了一覺,沒什麼事兒啊。”
磐微光是想想都還覺得後怕,立馬阻止道:“這覺可不興亂睡啊, 差點連命都沒有了。”
“!”剛剛那是唐毀?!
沈枝意後知後覺,不滿道:“他是怎麼回事兒?來走個過場嗎?胡袇都安慰我了,他怎麼連句話都不說。”
“唐小王爺淋雨回來的,一直陪著您,現在總得給人家點時間換身衣裳吧。”
“不行,我要去找他。”
磐微趕緊把人按在床上,說道:“我的小祖宗,消停會兒吧,這還發著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