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集當日，沈枝意昏昏欲睡，任憑磐微幫她梳發髻。
“小姐待會兒記得穿件貼身的衣服，外麵這雪是越下越大了。”
“阿娘屋裏放好取暖的炭火沒。”
磐微答：“老爺早就備好了。”
“上次唐小王爺送的覓佘茶，她如何評價？”
“喜愛的不得了，說是這輩子值了。”
沈枝意這次露出額頭，顯得整個人特別有精神。
她的長相隨葉婉杉多些，大家閨秀。
“夫人昨晚還派人來傳話，說是讓你莫要出風頭，隻管吃東西和點頭就好了。”
閨女出門，母親一天要擔心上百次。
從玄武大街一直往東走，路過幾家賣糕點的鋪子。沈枝意剛好肚子餓了，見時間還早，便帶著磐微去嚐嚐味道。
快板聲從深巷裏傳來，鬧鬧哄哄的，幾個大嗓門生怕自己的話被壓過去，扯著喉嚨喊：
“西域邊境快要不行啦！到處都是死人的骨頭啊，完了完了，盛元要完了！”
“……什麼歸德大將軍？一個連關家嶼都守不住的平庸之人，至於天天誇嗎？不就是又把破長槍，何必吹噓的那麼厲害。”
“再說了，人皇上都把沈家接到長安來享福了，還有什麼好委屈的？”
磐微氣的手抖，擼起袖子就要去找他們講理，卻被沈枝意一把按下，她道：“你去買些紅辣椒，我們在巷子口見。”
茶樓早已吵得不可開交，管事的隻好將這幾個滿口胡言的大男人驅趕出來。
明彰道：“小姐，這就是方才說大將軍壞話的人。”
他往家的方向走，繞到了一個偏僻的後院，這裏雜草叢生，想來也是一位流浪漢。
磐微匆匆趕來，道：“我嚐過了，這就是最辣的。”
“找東西碾碎，等會兒放他酒壺裏吧。”
“哼，最好變成啞巴。”磐微還嫌不夠狠毒，又往裏麵加了些沙子，道：“我家大少爺豈是他們能議論的。”
沈枝意後來一路都皺著眉頭，心事重重。
“小姐莫要傷心啦，這些人的嘴巴壞的很，你別……”
“磐微？”
“怎麼了？”
沈枝意總感覺自己之前錯過了些什麼東西，現在雖然有點頭緒，卻又總是抓不住。
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呢？
中書侍郎家五小姐名叫羅輕玫，知書達禮，才情一絕。在這長安城內，也算是一位奇女子了。
她八歲便可作出令人稱讚的詩詞，古琴了得，經常喜歡召集一些文人墨客前去赴宴。
來的人大多是官家子女，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一方小天地。
雅集遊戲眾多，投壺，曲水流觴，飛花令，角抵等等，應有盡有。
幾位平日裏本就關係好的小姐們坐在一起，嬌滴滴的模樣，笑不露齒。
沈枝意新人一個，可以說是完全透明。
羅輕玫款款走來，身穿一襲青色無緣裙，明眉皓齒，與人和善。
她開口道：“我今日特地準備了桐丘的覓佘茶，隻多不少。待會兒有個飛花令，表現優異者，我親自將這茶葉送到府上。且，可以從我眾多的收藏品，隨意挑走一樣。”
桐丘的覓佘茶就已經夠有吸引力的了，要知道這東西可是千金難求的。
現在再加上一件羅家的收藏品。
必然是要認真對待了。
“聽說羅大人前不久剛從南朝國買了一幅顏公真跡。”
“這倒還好，我看中的是那前朝的琉璃鯨落玉盞，百年難得一見啊。”
而沈枝意的腦子裏隻有覓佘茶。
“哎哎哎，小姐，你幹什麼跑前麵來了。”
“參加飛花令啊。”
磐微左右看了一眼，道：“夫人說的話……”
“不必多言，隻管看著你家小姐是如何拿下這茶的。”
因為參與的人數眾多，所以羅輕玫找人在亭子裏又重新搭建了一處地方，分為兩隊人馬。
她懶得挪動腳步，直接就坐在了原處，道：“那這裏就由我來定下規矩吧。”
“羅小姐請說。”
“隻要七字，順序後一位。”她用纖長的手指撥弄了幾下手邊的古琴，道：“吹麵不寒楊柳風。”
“仙吹冷翻蒼玉佩。”
“……”
到了沈枝意這，她道：“何曾吹落北風中。”
一來一傳，中途已經淘汰了好多人。
羅輕玫見場麵僵持住，而詩句還在層出不窮，於是便說道：“諸位不如將近日寫的佳作，拿出來給大家欣賞欣賞。”
“昨夜大雪，我懷念當初在臨陽的日子，於是即興一句，念念暴雪中，意恐百般弄。”
一人開口，大家都活絡起來。
羅輕玫微微點頭，看見沈枝意時，忽然道：“這位莫不是沈學究家的二小姐？哎呀，我差點忘了，是派人去給你送過帖子了。怎麼樣？今日可有哪裏不習慣？”
“言重了。能與各位小姐少爺共飲，榮幸之至。”
她話音剛落，就從一側傳來女聲：“剛從棗山入長安，怕是還沒開過眼界呢。”
羅輕玫道：“寓顏小姐此話倒是顯得有點刻薄了。”
這是她羅家的宴席，自然不必慣著誰。
沈枝意不卑不亢，坐姿規正。
“早就聽說過沈學究的大名，府中瑣事繁多，竟忘了登門拜訪。”羅輕玫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說道：“他日一定前去討教。”
“羅小姐如此才情，父親自然是打開大門歡迎。”
官場上的客套話，她學的也不少。
沈枝意進退有度，很快便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
歸德大將軍的妹妹，沈學究之女。
果然是不差的。
“不知沈家妹妹有何佳詞？”
所有人的心裏都開始好奇起來。
她笑著迎上羅輕玫的眼神，道：“聞說覓佘黃金求，甘甜清澈萬裏留。”
“哈哈哈哈哈哈。”羅輕玫覺得有意思，喜笑顏開，道：“妹妹還真是個直腸子。”
“我阿娘就喜歡這茶，沒辦法，隻能出來獻醜了。”
“作詩講究個雅俗共賞，我看沈家二小姐也不怎麼樣嘛。”
還是那個寓顏小姐。
自己好像不認識她吧，怎麼還處處針對呢。
“我剛從蠻荒之地搬來，自然是入不了寓顏小姐的眼。”
“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