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十六年,大雪。
“……沈將軍戰死,隻留下一句話。”
滿朝文武百官立耳傾聽,皇上挺直的脊背也稍稍彎曲下來,百般無奈道:“是何話?”
“醉夢故裏,此乃赴死之決心。”
至此,一代名將沈枝硯,生死皆不愧於天下百姓。
來年開春,皇後生辰設宴,長安城內喜慶非凡。
賓客圍坐在一起,推杯換盞,三言兩語之間就議論到沈家頭上。
“從荒蠻之地遷移至此,也算是幸事一樁。”
“一人戰死沙場,全家升官發財,算來算去,自然是不虧的。”
這熱酒下肚,誰說話都是“至情至義”,不過半個時辰,就已經把當今聖上誇了個遍。
歸德將軍凡沈枝硯用熱血身軀護下邊疆城池關家嶼,是應該。
準許沈家搬進長安城,靠近天子腳下,是恩賜。
人心冷暖,肉眼可見,還省得猜來猜去,繞腦子的很。
沈枝意乖巧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不多說,不多問,不多看。
待晚宴結束,她緊忙提著裙子小跑進馬車。
“小姐,真是太過分啦!他們此時能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裏飲酒作詩,當是大少爺用性命換來的。”
磐微性格耿直,眼裏揉不得一點沙子,無論對上什麼達官貴人,她都敢說上兩句,一點兒也不知道惜命。
“方才不是叫你去打聽了嗎,都是哪家哪戶,你記住沒?”
“奴婢記東西這事兒,小姐隻管放心。”
沈枝意從車窗探出頭,對還在和別人攀談的父親沈宗瀚說:“阿爹,我想去街上逛逛。”
“你……”
“我知道我知道,這裏是長安城,我定不會亂來的。”
還沒等到準允,她就拉著磐微跳下馬車,邊跑邊說:“我保證天黑之前回來,阿爹再見!”
沈宗瀚牽著妻子的手,嚴肅道:“今晚我非要收拾她一頓不可。”
妻子笑而不語。
主仆二人慢悠悠地走在街上,磐微掰著手指頭道:“內常侍王家,尚書司郎中李家,還有少府少監劉家,就他們說的壞話最多。”
沈枝意把頭上的簪花珠寶取下來放在布袋裏,說:“我們初來乍到,還是低調為好,先找地方坐一坐,等天黑再行事。”
“小姐,我餓了。”
“不是剛吃完嗎?”
“在宴席上光顧著生氣,連糕點都沒嚐到。”磐微說這話是真的委屈,還揉了揉肚子。
“阿爹這個月就給了我一點點碎銀子,也不知道長安的物價如何。”
“不不不,我吃個饅頭就好。”
吃飽喝足,倆人一路找到別人的府上,蹲在牆角,畏手畏腳地密謀著說:“門口有匹馬,我去把它放了。”
“不,再等等。”
“小姐可是又有什麼新招啦?”
“……”
翌日清晨。
內常侍的護衛站在雙扇門前罵罵咧咧:“哪個遭天譴的小人,敢來我府上撒野,真是不要命了!等著,我馬上就去找我家老爺。”
路過的人湊近一看,隨後大笑出聲:“這烏龜和長舌婦畫的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必王老爺要連夜拆門了吧,有損麵子呐。”
和這裏隔著幾條街的李家,劉家也難逃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