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尚書自然也知道顧寧羽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但她剛剛話已經出口，如今大庭廣眾之下想要挽回，怕是有些為難。
但為了女兒的幸福，顧尚書還是將心一橫，徹底將自己在朝堂叱吒威武放下，宛若普通老父親，在楚夢嵐的注視下，放下麵子道：“羽兒，父親也知道你剛剛是著急胡亂說話，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再說一遍。”
顧寧羽一時間熱淚盈眶，她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為了自己，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顧寧羽顫抖咬唇：“我，我剛剛也會是被氣糊塗了，父親，您原諒我。”
如此堂而皇之要收回自己剛剛的大逆不道，眾人看在眼中，甚至連顧府家丁，對顧寧羽都生了兩分鄙夷。
不為其他，並不是因為她什麼出爾反爾的誓言，而是她剛剛不懂事的狀態，簡直就是胡鬧。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顧尚書現在是在硬撐，她居然為了達到目的，還那麼說話，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年輕氣盛，不懂事能概括的了。
剛剛的話，已經違背了華晉禮儀之邦的孝道，此刻不論顧寧羽多麼位高權重，多麼漂亮光鮮，在人們眼中，恐怕都是一文不值，甚至連一些農村婦人都不如。
顧寧羽自然也感覺到了周圍人對自己的目光注視變化，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還是站在自己這邊，以為自己是女子，自然是受了委屈的一方，尤其是顧府的一些人。
到了現在可好，大家的視線都已經完全是變成了打量，更甚至，其中有人參雜了鄙夷的感覺。
顧寧羽從小就生活在尚書府，嬌生慣養的，什麼時候受到過這種待遇，此時此刻，眾人的注視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一把利劍，刺痛她體無完膚。
“父親……”顧寧羽不由握拳鑽進雙手，像是想要抓住自己身體中最後的力氣。
顧尚書將一切看在眼裏，最終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他能幫她，也隻能到這了。
說什麼，都不能斷絕父女關係，否則她到了純王府，日後要是真的受了什麼委屈，怕是連個哭訴的人都沒有。
顧尚書到底是考慮周全的。
這時候，已經快要鬧到子夜，顧尚書也知道自己在純王府逗留了太久，在這麼鬧下去也沒什麼意思。無奈，幹脆深深看了顧寧羽一眼，叫她保重。
今天他是不能帶顧寧羽回去了，路是她自己選擇，也隻能她自己走完。
“今日，是我顧某人唐突了。”顧尚書向楚夢嵐抱拳俯身，這仿佛認錯的姿態，看的顧寧羽心尖泛疼。
她的父親，從來都是看純王不順眼，朝堂之上針鋒相對，哪裏像今天這樣低微過。顧寧羽知道，父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
“顧尚書嚴重了，這件事，也是我楚夢嵐的過錯。”楚夢嵐的聲音並無什麼波瀾，他伸手虛扶顧尚書一把，後者這才直立起身。
至於什麼過錯，楚夢嵐並沒有多說。
在場人也是心知肚明，楚夢嵐如此一說，不過是給顧尚書一個台階下罷了，人家有什麼過錯？還不是你女兒賴著人家，先懷了人家的孩子，堅持要嫁給到純王府？
顧尚書也覺得自己沒有顏麵再繼續留在這裏，深深向楚夢嵐鞠了一躬，目的無非是讓楚夢嵐善待顧寧羽，而後揮手，帶著家裏的仆人悉數離去。
今天顧尚書帶來純王府的人不少，並且都是家丁，打著火把，縱然今天是晚上行動，但恐怕有走夜路的百姓，多少會撞到這一幕。
明天，整個京都不知道又要傳出怎樣的傳言。他的老臉，今天在純王府也是丟盡了。顧尚書一歎，終於頭也不回離去。
大殿內見父親離去，本是打算伸手去抓住，去挽留。但這個時候，她心底也清楚父親不可能再多陪伴自己。
路，已經走到了今天的地步，父親為了自己，連身份都不要了，自己一定不能讓他失望！顧寧羽含淚的雙眼，終於在望著顧尚書的背影後，緩緩收起愁眉不展，變成一臉堅定。
她今天付出的代價已經夠多，她一定要嫁入純王府，一定要坐上純王妃的位置！現在的痛苦，也是為了將來的榮華著想，等自己成為真正的純王妃後，還用擔心什麼百姓謠言嗎？到時候隻要揮一揮手，叫史官將一段直接抹殺掉就好了，所謂真相曆史，那都是活著有權有勢的人，想要編造的故事！
顧寧羽眸子閃過陰冷，一隻手撫摸在小腹上，掌心攥住衣服緩緩收緊。
夜，漫天星子閃耀，寂靜無聲。
送走顧尚書後，楚夢嵐折返回來，正好看見大殿中顧寧羽孤零零一人立在大殿中央，身邊連個丫鬟都沒有，形影相吊分外可憐。
但因為剛剛的情形還印在腦海裏，昔日顧寧羽偽裝的善良純真麵具已經被打破，此刻楚夢嵐縱然想去安慰她，卻騙不了自己的真心。
人影走到大殿之前，顧寧羽注意到楚夢嵐，正好興奮的開口說話，這時候卻見楚夢嵐別開了視線，繼而轉身頭也不回離去。
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
顧寧羽喉嚨中哽著一聲：“嵐哥哥”還沒有說出口，就已經見楚夢嵐身影，快速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小姐……”這時候去送老爺的顧寧羽貼身丫鬟蓮心已經回來，看見剛剛的情形，難免為顧寧羽感到心疼。
“小姐，您就別傷心了，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太多，小姐心中一早不也是有所預料的嗎？”頓了頓，看向楚夢嵐的方向，一聲推測歎息：“這事對王爺來說，也是突如其來，看來他也的確是累了。”
“蓮心，你說嵐哥哥是不是討厭我了？”顧寧羽聲音帶著一種不確定的顫抖：“他，他看見我今天決絕的表現，說出那一番不孝的話來逼他娶我，他是不是厭惡我了？”
蓮心皺眉：“哪能呢，王爺一向是疼愛小姐的，把小姐當妹妹看，這麼多年來你們青梅竹馬，這可是人人都看在眼裏的。”
經過蓮心這一句話安慰，顧寧羽似乎這才覺得心裏好受一點。
的確，自己和楚夢嵐青梅竹馬的情誼，可不是說誰都能比的了的。而那個赫連威，才來到王府多久，豈能和自己相提比並論？
想到這，顧寧羽放鬆了不少。
“小姐，我們也回去早點休息吧，畢竟，明天還有好多事等著我們呢。”蓮心口中的好多事，自然是指如今入住了純王府，明天要如何對付赫連威。
顧寧羽聽到蓮心的話後，反而眸子一轉，退去了剛才可憐無辜的模樣，變得攻於算計。最後唇角喏喏，在蓮心詫異的注視下，說了一句不急。
她現在當務之急，是把自己在楚夢嵐心中的形象給挽回過來，至於赫連威，那將是一場漫長而有趣的硬仗。
一主一仆終於來到距離楚夢嵐最近的寢殿休息下，因為之前王府裏已經對顧寧羽的到來有了安排，故而此刻院子中，已經立了兩個丫鬟。
在沒有到來純王府之前，顧寧羽就知道，赫連威在這王府上下頗得民心，故而看見眼前這兩個丫鬟，也是覺得不順眼，沒有理會，幹脆帶著蓮心自顧自進了大殿。
剩下兩個小丫鬟麵麵相覷。
顧寧羽這邊目的終於達到，雖然其中過程有些曲折，但至少結果是她想要的，於是躺在床上後，也沒有多想其他，幹脆沉眠過去。而純王府另一邊側院內，情形卻是沉寂異常。
楚夢嵐送走顧尚書之後，其實並沒有回到自己的寢殿，而是繞圈來到了赫連威的側院。見側院的燭火還沒有熄滅，楚夢嵐知道赫連威沒有歇下，便直接推門而出。
赫連威此刻正穿著褻衣坐在桌邊，一雙水眸望著桌麵靜靜發呆。
楚夢嵐知道她這是在擔心顧寧羽的事情，幹脆無聲走到她身邊，搬了椅子坐到她麵前。
“威兒……”楚夢嵐一開口，聲音裏滿是愧疚。
赫連威聞聲抬眼靜靜看了他一眼：“顧寧羽安排的怎麼樣了？”
其實不用綠柳回來彙報，前院鬧得動靜那麼大，多多少少她已經對情況有些了解，所以也沒有多問。
“不知道，想來應該是回寢殿休息了吧。”楚夢嵐沉了眸子：“今天的事，我沒想到顧尚書居然會鬧上門來，也沒先到顧寧羽居然那麼不懂事，居然說出要斷絕父女關係那種話來。”頓了頓“我以前看她乖乖巧巧的，不料今天居然說著這麼大逆不道的話。”
赫連威意味不明一笑，心底暗道日久見人心，這顧寧羽現在已經豁出去一切，一心想要嫁到純王府，依照她沒有頭腦的行為方式，逼迫的急了，自然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不過這句話也隻是在心裏說說，赫連威麵上沒有表現出來。畢竟這些東西，楚夢嵐又不傻，他遲早要發現端倪的。
不過令赫連威猶豫的是，眼下這種情況，就算楚夢嵐看穿了顧寧羽的真麵目，但對方有孕在身，他不能將她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