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鈍一雙如鷹的眸子緊了緊,含糊其辭直說了一句最近。不料楚夢嵐咄咄逼人:“最近,最近是什麼時候?還請李將軍說清楚。”
李鈍見話鋒無法避免,最終承認是在半月前開始。楚夢嵐聞言嗬嗬一笑,轉為麵向諸位朝臣。
“大家也都聽到了?李鈍李將軍是在半月前,才開始研究出炸藥這麼個東西,而赫連威煙花禮物,卻是在一月前就已經成型,這說明了什麼呢?”
不給大家竊竊私語的時間,楚夢嵐直接斷言:“說明李將軍極有可能是看了煙花的配方,及煙花的效果後,才有炸藥靈感的!”
楚夢嵐聲音一落,下麵朝臣屆時開始交頭接耳,認為楚夢嵐所說有理。
再看李鈍時,眼神有些古怪。
這李將軍究竟是要幹什麼?明明是自己抄襲了人家煙花的配方,如今卻過來反咬人家一口。
這個時候若是換做尋常人,聽到形勢逆轉,旁人如此議論自己,定會覺得手足無措坐立難安。
但這李鈍到底是久經沙場的人,此時此刻見楚夢嵐出身親自為赫連威扳回一局,自己卻依然是一副大義凜然,不為所動模樣。
表麵上看不出任何動搖端倪。
“其實李將軍這麼做沒沒有任何錯!畢竟將軍是為了保家衛國才如此做的,而赫連威,她明明才是主謀,大家怎麼能這麼說將軍呢!”
顧寧羽在此站出身來,指著赫連威道:“一開始明明是她意圖不軌,不過後來這東西被李將軍利用到,這才當做炸藥研製,這本是好事,再者,我與李將軍相遇也不是什麼意外,那是因為我父親還想撮合我和將軍,將我二人叫出去單獨相處,當時我正在擔心赫連威這邊事,所以一直掛念,將軍見我經常走神,問了起來,我才將事情告知!大家都是為了華晉著想,敢問這有什麼錯!?”
顧寧羽挺身而出,為李鈍開脫振振有詞。
赫連威在一旁默默無聞聽著,忽然發現在這顧寧羽三寸不爛之舌,竟有沒理辯三分的本事,心中嘖嘖一歎。
隻可惜,她這聰明的才智用錯了地方。
“顧寧羽,其實一開始我就沒有告訴過你吧,你一直咬緊不放,說我是奸細的證據,其中的孔明燈,當時我在放飛它時,上麵的寫的大字周圍百姓都有見到,是天下太平,寓意離夏與華晉兩國友好萬年。”
頓了頓,若有似無看向李鈍一眼,繼續道:“至於李將軍所說,我煙花是炸藥的雛形,是對付華晉的武力,恐怕,我的答案要讓你失望了”
“首先,一件東西哪怕是裝飾用的花瓶也好,你說它是美好的瓷器,它就是美好令人觀賞的瓷器,你說它是殺人的兵器,用來砸人腦袋,那它自然是一件兵器。”
赫連威聲音不高,但卻能確保在場每個人都能聽到,當下周圍聽到她這比喻時,不由哄堂大笑。
這次,連李鈍自己都覺得自己麵子有些掛不住,他居然被一個小丫頭給戲弄了。
卻因為赫連威所說有理,自己不好辯解什麼,唯有哼了一聲,花瓶的威力豈能與炸藥耳語,簡直胡鬧。
最後胡鬧兩個字帶著訓斥的意味,聽得赫連威揚起唇角。
此刻大殿中所坐之人都心如明鏡,知道李鈍所言有些強詞奪理,花瓶的威力卻是不能與炸藥相媲美,但道理卻是同一個道理。
人家研究煙花是為了供人觀賞,如今是你拿著人家的配方去研究殺傷力的炸藥,如今怎能反過來怪罪到人家身上?
這強詞奪理反咬一口的意圖太過明顯。
正座上淑妃見自家弟弟遭人非議,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便輕輕咳嗽一聲。
下麵朝臣縱然對李鈍今天的所作所為不滿,但畢竟還是要賣給淑妃麵子,當下議論聲漸漸小了下去。
赫連威也知道淑妃是李鈍的親姐姐,如今位高權重,未來極有可能就是華晉的國母,自己再怎麼占理再怎麼囂張,也不能不賣給國母的麵子,便跟著錯開視線。
於是大殿重新安靜下來。
場中李鈍見此,不由有些慍怒。
想他堂堂征戰南北,甚至隻用兩月時間便拿下奉月小國的大將軍,如今竟然栽倒一個小丫頭身上,當下憤怒之極,卻不好表現出來。
隻能深深看赫連威一眼,記住了今天的仇怨。
“就算如此,那也不能說明赫連威沒有危害華晉的意圖,誰又能保證她做煙花,不是為了掩人耳目研究炸藥!!”
顧寧羽氣急,指著赫連威的鼻尖,眼睛通紅同時聲音拔高了起來。
大殿一時間無聲。
這時候,正在赫連威想要發笑,警告顧寧羽不要再無理取鬧時,正座上楚夜尋忽然站了起來。
聲音嚴肅說了句:“朕能。”
瞬間嘩然。
剛剛還死寂一般的大殿內,朝臣忍不住交頭接耳。皇上居然站起身來,為赫連威開罪?皇上為什麼這麼做?他不知道今天顧寧羽這麼一鬧,正是連根拔掉純王的最好時機嗎?
這赫連威現在既然已經是純王的妻子,她如今若是被定罪危害國本,皇上大可以直接將罪名直接慣到純王身上!
這麼多年來,縱然皇上登基許久,卻依然根基未穩的原因,就是因為純王曾經太過得先帝疼愛,於是一些愚忠的老臣便視楚夜尋為篡位,一心想要重新輔佐純王登基。
這幾年來,縱然純王在外花天酒地,風流愈盛,但那些擁護他的朝臣,卻在私下結黨營私,不動聲色將純王的勢力擴大。
現如今,甚至聽說純王已經親自接待了邊疆被貶的老將軍,老將軍的身份大家都非常清楚。
這樣的動作,簡直就是謀逆篡位的前奏,皇上應當警醒才是,怎麼有了赫連威奸細這麼好的借口,他不去力壓純王,反而自己為純王妃開脫起來!?
周圍皆是響起一片失望的歎息聲。
楚夜尋知道,那是些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老臣。
其中,甚至包括顧寧羽的父親顧尚書。
這次如果不是顧尚書從中作梗,事情也不會鬧到現在這麼大,如果不是顧尚書在背後支持,顧寧羽一個小丫頭,也不會想到今天對峙公堂的辦法,利用輿論來壓製赫連威。
自己身為皇帝,為了這天下苦心這麼多年,一心想要坐穩皇位穩固朝政,他自然知道眼下這是打擊純王的最好時機。
但偏偏,偏偏他不想利用赫連威,不想利用赫連威一個無罪的弱女子,來奪得這一切。
從第一眼看到赫連威時,他就知道這個女子與眾不同,而今,他也不想害她卷入這些陰謀當中,而失去這一份純真。
至於楚夢嵐……這麼多年的兄弟情誼,在他沒有真正動作之前,他也不想就這麼冤枉他,隨便找一個借口將其治罪。
否則一來楚夢嵐會心有不服,二來,自己也會覺得自己卑鄙。
能走到今天的皇位上來,他雙手上的血腥自然不會少,但至少,還沒有沾上自家的鮮血。
這是楚夜尋最後的底線!
楚夜尋高高站在台上,掃視下麵大臣時仿佛在看天下蒼生,驀然生出一種睥睨的味道。當楚夜尋站起身來時。旁邊太後淡淡掃視他一眼,眼裏並無任何波動。
楚夜尋到底是在她眼底長大的的,而今這個答案,並不出她的意料。
一雙含威的鳳目自楚夜尋處略過,最終看向了地麵上的赫連威。
此刻赫連威身上的傷還沒有痊愈,但她說話尤其在辯駁顧寧羽時,神色堅定,脊背下意識還在挺直。
從這個姿勢來看,太後早已知道赫連威是被冤枉。
不過正如她之前所言,赫連威這個不合乎常理的存在,太過引人注目,曾經她聽話斂了鋒芒還好,如今卻因為這件事,再次與眾人為敵,站在了對立方向,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這一次,可以說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她曾經也和楚夢嵐說過,如果赫連威依靠自己的才華,擺脫了這次栽贓的劫數,自己會念在她的智慧上,明事理上相信她不會再招惹是非,放過她。
但偏偏,正在這緊要關頭,楚夜尋卻站了起來……
太後在高座上麵緩緩打量赫連威的動作,正好被楚夢嵐看在眼底。後者心如明鏡,知道太後此刻的想法,屆時狀似不經意上前兩步,擋住了太後的目光。
這是場中央的赫連威完全不知道母子兩人之間的對峙,仍在自顧自望著顧寧羽。楚夢嵐見赫連威對自己的動作並沒有起疑心,背對著她,麵朝太後,深深看了太後一眼。
眼神裏雖然恭敬,但卻透露著太後異常不喜的訊息。
他要保護她,哪怕這次楚夜尋站出身來,違背了兩人之前的約定,使赫連威沒有自己脫險,觸碰到了太後的底線。
與楚夢嵐一臉認真的神情完全相反,太後微微一笑,不漏任何聲色,重新念動起手中佛珠,仿佛一切什麼都沒有發生。
看的楚夢嵐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