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楚夜尋就覺得,這個赫連威並不簡單,於是試探看了她一眼,不料後者竟乖乖站了起來。
雖然神情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去後台做了最快的打算。
他當時也不過隻是死馬當作活馬醫試一試而已,沒想到她給他的結果竟是那麼驚豔,竟連那西域的皇子都是滿目驚豔,有些豔羨的模樣。
豔羨華晉竟然有如此奇女子。
當時他心底的感受油然而生的,竟然是一種驕傲,繼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落感。
這樣的奇女子,她屬於華晉,屬於純王楚夢嵐,卻不屬於自己。
楚夜尋皺眉。
楚夜尋心中覺得,自己對赫連威了解太少太少,似乎她完全是來自於另一個新奇陌生的世界,本來她是有機會將這樣的自己,與她背後的故事帶到自己身邊的,結果卻被自己親手推開。
後悔,就是自那一晚開始的,從那一晚,她在所有人的矚目下,帶著神秘的色彩下台時。
他看到她清瘦幹練的身影,卻是背對這自己,一步步遠去。
當時他心尖忍不住空了一下,之後,雖然明知她的身份,知道兩人之間橫跨的君臣身份,但還是想找各種借口來見她。
他以為自己將這所有一切的情緒都掩藏的很好,那一天不過是借玩笑的機會,透露一點真實的心思給她。
不料這樣的信息卻被太後捕捉去。
弄巧成拙。
楚夜尋的拳頭越握越緊,最後像是為了發現般,呯一聲砸到了桌麵上。
桌上的折子與茶杯屆時顫了顫,茶水些許溺出,他卻不管不顧,沉重一雙黑曜石般眸子,滿臉鬱色。
經過這次,恐怕赫連威知道自己的想法後,依照她的性子定會遠離自己,今天的不辭而別就是最好的證明,日後恐怕自己做什麼,赫連威都不會再似從前那般。
大殿陷入長久的沉寂中。
地上的侍衛看清楚夜尋的神情後,心中忐忑,待會兒若是皇上追問起他去追赫連威的具體經過,他不知該如何作答。
不料地上侍衛正擔憂的時候,大殿外忽然傳來一聲侍人通傳聲,來者正是伺候太後身邊多年的嬤嬤。
楚夜尋看清來人後,屆時收了之前慍色。
那嬤嬤掃視地麵侍衛一眼,楚夜尋因為知道這一切的幕後主使究竟是誰,於是揮手,幹脆讓侍衛離開退下。
那嬤嬤向楚夜尋俯身一禮,開門見山,目的果然不出楚夜尋所料,太後有請。
原來太後安排這一切,心中早有計較度量,今早赫連威回不打招呼直接離開,包括楚夜尋知道消息後會派人去追,得不到結果又是如何慍怒。
一切似乎都在太後的眼底下,她老人間明明是久居深宮不理朝政,但其實若論真心思,怕是連朝堂上的男人都沒有幾個能敵的過太後。
正因如此,楚夜尋對這幕後又敬又畏,於是嬤嬤傳話也不敢耽誤,直接擺架跟嬤嬤去了長壽宮。
當一行人抵達太後寢宮後,人還未進大殿,便先嗅到大殿內飄出一陣陣茶香,楚夜尋信步而入,果然看見太後正在小幾上三沏龍井。
楚夜尋含笑走上前去,向太後俯身一禮,聲音倒也聽不出早上不見赫連威的抑鬱端倪:“兒臣參見母後。”
矮桌旁的太後並不答話,仍然自顧自的倒茶。
楚夜尋抬眼悄悄看了一眼太後手中的茶壺,眼下下麵茶杯中茶水已經溢滿,嬌嫩的茶葉跟著茶水已經溢到了桌上。
楚夜尋不由皺眉提示:“母後,茶水已經撒了。”
太後聞言這才太後悠悠看向楚夜尋一眼,將手中茶壺噠一聲重新放回桌麵。
旁邊的侍女將太後攙扶起來,太後起身坐到矮桌一邊,同時示意楚夜尋坐到自己身邊
楚夜尋見狀起身來到太後近前,同時眼神示意丫鬟將桌子茶水收拾下去,不料太後竟抬手製止了丫鬟動作,同時看向楚夜尋。
“尋兒,你怎麼想的?”
太後一雙不怒自威的鳳目落在溢出的茶水上,一語雙關令楚夜尋不知該如何作答。
思量片刻,知道太後有話要對自己說,幹脆低頭道:“兒臣若哪裏做的不對,母後直接教訓兒臣便是。”
“你現在眼底心尖都已經被新鮮的視物吸引了去,就如同這茶杯已經裝滿了茶,自己難以撼動根深蒂固的想法,哀家一個老太婆,怎麼可能教訓你呢?”
楚夜尋皺眉,太後接著道:“你若不講自己心中成見想法往外倒一倒,哀家說再多也都是枉然。”
楚夜尋聞言立即起身,如兒時般跪坐在了太後麵前:“兒臣知錯。”
太後見狀看了楚夜尋一眼,不動聲色搖了搖頭。
這就是楚夜尋與楚夢嵐的區別,兩個人同為自己的孩子,手足兄弟,外貌看上去也無甚差別,但思想行為確實天壤之別。
這個時候,夜尋會跪在自己麵前,來認錯詢問自己的想法,若是夢嵐……那孩子,怕是在嬤嬤去傳見他時,他心中就已經有了計較,而在進入長壽宮後,恐怕第一件事就是來到自己近前,舌燦生花將自己逗笑,在自己還沒有開口之前,已經借機向他的想法闡述。
如果他將完之後,自己還堅持他不許自己的想法,那孩子定會點頭答應稱是,實際卻是陽奉陰違,繼續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到時候恐怕自己發現時,已經是木已成舟。
而夜尋……
太後淡淡看了楚夜尋一眼,雖然眼見他跪在了自己麵前,卻知道他心中想法並不服輸,腰杆挺得筆直,哪怕是假裝委曲求全都不會。
他一向是沉默寡言,自小悶葫蘆的性子就一直不討先帝喜歡,如今這麼多年過去,當了多年皇帝這脾氣才知道收斂收斂,不過縱然如此,有些話也隻有說明了,說服了,他才會答應稱是。
在這之後,他是否還繼續自己心中的想法,還要另當別論。
睿智如太後,這一刻也不知道該如何向楚夜尋開口,叫他放下心中那個不可能得到的存在。
“夜尋,你起來吧,地上涼。”
太後沉吟許久,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勸楚夜尋保重龍體,後者太後看了太後一眼,猶豫片刻果然改為坐在太後身邊。
沉寂良久後,直到麵前滾燙的茶水已經由燙變溫,楚夜尋這才開口道“兒臣知道今早赫連離開的事與母後有關,隻是兒臣不明白……”
“尋兒,在你向哀家問這些問題之前,哀家倒是想先問一問你,你可知道那個赫連威,是什麼身份。”
楚夜尋皺眉,聲音帶著些許無可奈何:“純王妃。”
太後微微頷首點頭,道了句知道就好,而後竟開始嗅著茶香,閉目養神。
楚夜尋看向太後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的安詳神情,心中頓時像是裂開一道無法言喻的口子。
純王妃……這三個字代表著身份,便如同無法跨越的天塹溝渠,生生橫在他與赫連威之間,無法跨越。
太後雖然閉著眼,卻仿佛能看見楚夜尋的神情一般,說出一句隱藏在大家心中多年,卻誰都沒有挑破的事實。
“你已經得到了本應屬於夢嵐的皇位,如今,還想繼續爭奪什麼呢?”
太後的聲音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儀,一字一句像是敲擊在楚夜尋的心尖上。
爭奪?
曾經兄友弟恭的兩兄弟,長大後為了皇位而險些反目,如今好不容易維持了這種平和,卻要因為一個女子而繼續之前的危險僵持嗎?
這麼說來,楚夢嵐也在乎赫連威了?
也對,像她那樣的女子,普天之下,任誰都會忍不住多注視兩眼的吧,而後漸漸的這種注視就會從最初的好奇演變成喜歡,自己就是很好的例子。
“夜尋,不論如何你都要記住,你為了這個皇位付出了什麼,為了保護這皇位,將會繼續付出什麼。”
太後的鳳目緩緩睜開,看向楚夜尋,後者聞言深思屆時一蕩,想到了淑妃李晚櫻,那個陪伴自己多年的女子。
為了得到皇位,他不惜放下心中原本中意的官吏之女,而獨獨風光迎娶將門之後李晚櫻,以至於後來那官吏女子患病成疾時,自己都沒有去看一眼。
這麼多年事情過去,仍然像是一根刺紮在心中,尤其是看家李晚櫻的時候。
他知道淑妃一心一意喜歡自己,當時先帝甚愛楚夢嵐,自己明明沒有爭奪太子之位的機會,可她還是堅持要嫁給自己。
而自己也因為貪慕李家背後的勢力,而順水推舟。
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了坐穩這皇位,穩固平衡朝政,他依然違背著自己的心,讓李晚櫻在後宮中步步高升。
楚夜尋原以為自哪官吏女子死後,自己已經再沒有什麼心思去注意別人,一心隻想要治理天下,而這個心死時候,偏偏出現了一個不該出現的赫連威。
她與李晚櫻,與這些後宮女子完全不同,被吸引是如此自然而然的事,楚夜尋原本沉寂的內心,在赫連威不按常理的性格下,再次被帶的躁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