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看了赫連威一眼,發現她眼底放肆生來不羈的神色,像是認定劫數一般搖頭道:“隻是可惜,他一直活的都是不由自己,小時候為先皇活著,成年後為天下活著,在他身邊,就從來沒有什麼是自己真正在意喜歡的,包括淑妃在內,夜尋這孩子,我深知一直對不起他,可這是他的責任,我雖然愧疚,但他卻理應繼續這樣為天下活下去,不應該有任何改變。”
赫連威皺眉,經過太後如此一說,開始隱約有些明白,她為何之前給自己講述楚氏兄弟倆複雜的關係。
原來之前一切都是鋪墊,她真正想要表達的,恐怕是後麵的要求結果。
赫連威噤聲,靜靜望著麵前衣著華貴,自己卻從未看透的女人。
太後同樣深深望進赫連威眼底:“夜尋這孩子一直循規蹈矩的活著,身邊的人也極力配合著他的身份,循規蹈矩的伺候著,從來沒有誰出來打破這平靜,唯有你,千裏而來的離夏公主,赫連威。”
突然被太後點名,赫連威心尖猛然一跳,意識到接下來太後可能要斥責自己,連忙正襟危坐做好。
果然,下一刻太後將赫連威曾經與楚夜尋相遇種種一一道來,自最開始楚夜尋開始留意赫連威,到現在幹脆玩笑說出自己最真實的心神————當初如果聯姻的是他就好了。
這樣簡單的一句類似玩笑的話,打破了太後苦心經營多年的平衡,也促使了太後找赫連威進行今日談話的決心。
長壽殿內一時間陷入一種微妙的沉寂中,赫連威眼神時不時偷瞄著太後,發現她完美的麵容之後,映襯在紗罩燭光之下幽暗難明,竟沒有通過表情給自己透露任何情緒線索。
簡直是泰山崩於麵前而不亂的狀態。
赫連威偷偷打量太後的時候,太後再度悠悠開口:“也許夜尋一開始隻是對你好奇,但這好奇最終會演變成未來的危機危險,尤其是你,赫連威,你已經是純王妃的身份,更不能與宮中人有任何牽扯關係,尤其那人是當今聖上楚夜尋,更是純王楚夢嵐的兄長!”
太後的聲音對赫連威而言,簡直就是當頭棒喝。
她自以為自己穿越古代一來,一直努力扮演者穿越者身份,努力適應這裏,不惹禍不反抗不叛逆,但即使是這樣,卻還是給這個年代帶來這樣動蕩不安地結果。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是過於期待自由,將這期待寫在眼底太明顯?還是帶著下人一起追求平等引起了人們的不滿?還是因為自己幫楚夜尋扳回西域人一局引起了楚夜尋的注意?
這一切在她看來,自己理解中看來並沒有做錯。
不過當一切真的真實發生時,事實告訴她,她錯了。
這個年代不容許她這樣做,她太過先進開明的想法,在這個腐朽的年代,對她們來說,簡直就是毒瘤,曲高而和者寡。
赫連威心有不甘,深深望了太後一眼,沒喲做聲。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的追求,她現在已經開始逐漸放棄去外麵自由行走的想法,隻求平平淡淡安逸是真,可縱然如此,這個年代依然不容她。
“我知道你心有不服,你一定是在想,自己追求平等自由有什麼錯,自己眼神放肆,行事作風是自己的事,為何要受人擺布控製,與這些愚蠢落後之人同流合汙?”
太後三言兩語便戳穿了赫連威的內心,後者一愣,太後這時微微一笑:“曾經,我也這樣想過,可這個年代,它不許你再這樣放肆下去。”
……
赫連威思緒渾渾噩噩。
後半夜,赫連威終於如願以償躺回到床上時,她竟然發現自己可恥的失眠了。
耳邊一直回蕩的都是太後最後那兩句話:你不能再出現在楚夜尋麵前,在這後宮中乃至天下啊,你都是個特殊的例外,哪怕是為了以防萬一……話我隻說到此,剩下你聰慧如你,當知道該怎麼做。
窗外夜風徐徐,並不急躁撩動著樹梢,赫連威傾耳聽著窗外的寧靜,心中卻是一團煩亂。
她要避著楚夜尋,從今天開始,從太後和她談話起的那一刻開始。
在這個年代,哪怕她是自在的眼神吸引了旁人的注意,那都是錯。
赫連威望著頭頂的紗帳,終於長長歎息一聲。
隔日天蒙蒙亮時,丫鬟便來伺候赫連威梳洗打扮,因為楚夢嵐一早還要早朝,赫連威並沒有去找楚夢嵐,加之昨夜和太後並不愉快地談話,使赫連威心中生了芥蒂,最終一早自己乘車離開了宮中。
並沒有打算向楚夜尋告別,隻臨時告知了楚則音,說王府裏有些要事要處理。
思量了一夜,麵對這個世界赫連威感覺無力,如果一切真如太後所說,為了繼續維持這種假象的和平,她隻能選擇臣服。
而這最開始臣服的表現,便是逃避。
其實楚夜尋一開始放低姿態,要和自己做朋友時,赫連威就已經產生了懷疑,當是她自己也想到了這一層,皇帝一生周圍都是言聽計從的臣子仆人,從未見過自己這般跋扈帶刺的,如今倏然一見覺得新鮮,起了好奇注意的心思也是在所難免。
正因為了解這種新鮮的感覺持續不了多久,赫連威才敢坦然答應與帝王做朋友,而後依照太後的推測看來,是自己太低估了這新鮮感的長久性。
馬車一路吱呀出了皇宮之外,赫連威並不知道的是,在她的馬車出宮沒過多久,便緊急有一快馬加鞭的侍衛匆匆追來,最終出了玄武門之後,見赫連威早已沒了蹤影,這才歎息一聲,回宮複命。
靜心殿內,龍涎香絲絲縷縷飄出雕花鏤空香爐,尾調端莊上揚,細品帶著兩分與生俱來的疏離。
此刻大殿內閣軟榻上,正側臥著一道身影,明黃朝政的龍袍還沒有來得及換下,細看眉目,正是剛下早朝的楚夜尋。
此刻楚夜尋麵前正跪著一道挺拔身影,正是早晨去追赫連威馬車的那個侍衛,侍衛單膝跪地,一副愧疚惶恐模樣。
“人呢。”
沉寂了好半晌,軟榻上楚夜尋這才放下手中奏折,悠悠狀似閑散瞥了一眼地麵上侍衛,後者登時一瑟。
“回皇上的話,屬下去追赫連姑娘時,為時已晚,那時候赫連姑娘已經出了玄武門之外……屬下的職責是守護皇上安危,決不能離開皇宮半步,請皇上贖罪。”
說著頭顱低垂,雖然言語上不失恭敬,但那不卑不吭的姿態看在楚夜尋眼中,立即眯了眯了眼睛。
這個侍衛跟在自己身邊多年,自然是知道自己脾氣的。
說什麼守護責任,說什麼不能離開皇宮,都不過是借口罷了,難道他不知道自己聽命於誰嗎!?他不知道給他分配這份工作的人是誰嗎!
能令他對自己抗命如此的,除非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有人比自己位置還高,並且在自己之前下令,然這侍衛不得不從,編出這樣的幌子在錯過赫連威。
而普天之下能有這樣權利的人,也隻有太後了。
一想到昨晚赫連威留宿太後的長壽宮中,楚夜尋便是一陣後悔。
昨天若是他堅持讓赫連威去行宮居住,不讓兩人有機會徹夜長談,也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著實是他自己的錯,沒有料到一直與自己這邊洽談甚歡的太後居然早已盯上了赫連威。
而太後是那種從不做沒有把握之事的人,想是在昨夜之前,便已經關注赫連威已久,不過是昨天才付出了行動而已。
楚夜尋知道,太後是為了自己著想,她也是因為看出了自己對赫連威不一樣的注視情感,為了以防萬一,這才找了赫連威,不知與其談說了什麼,導致今早赫連威不辭而別……
赫連威,我該你拿你怎麼辦?
楚夜尋手握成拳。
或許太後因為局外人,清楚明了看著這一切,所以能明智的做出決斷,為自己做錯決斷。
可太後這樣的行動會不會為時過早呢?其實對於赫連威是什麼樣的感覺,他楚夜尋自己都不甚清楚。
一開始隻是覺得赫連威有趣,見她行為不同平常人,便由著性子,多關注了她一時而已。
第二次發現赫連威這個女子,見解有時候比在朝的男人都獨到犀利,便有些另眼相待,私下裏希望與她多接觸一些,於是當他聽說赫連威受傷時,便第一時間召她入宮,查看究竟。
若不是因為聽說赫連威當時並無大礙,他自己恨不得自己親自微服私訪去看她。
當時心緒煩亂,他隻當是朋友之間的關心,並不做他想。
直到上次有西域使節覲見時,對方刻意給華晉難堪,給楚夜尋一個措手不及……當時赫連威明白情形後,反應立即看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一時間透露消息太多,似乎對對方所表演一切都是了如指掌,雖然有湊熱鬧觀望,但其中並沒有多少好奇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