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威繃緊的神經猛然放鬆,接下來她甚至能想象,楚夜尋到來之後,將會與楚夢嵐高談闊論,分散身邊人的注意力的,到時候自己隻需要向楚則音使眼色,讓她救自己出去就好了。
結果令赫連威萬萬沒有料到的是,這次楚夜尋前來,竟然一改往日勤政愛民模樣,似乎一心隻為了陪伴太後,換上一身簡單便服,親昵坐到太後身邊,隻話家常,並不談論朝政半分。
這也就導致了楚夜尋與太後攀談一邊倒的形式,楚夢嵐有大把時間閑暇時間,時不時撇身邊赫連威一眼,眼底神色深邃,赫連威並看不懂,但卻下意識覺得尷尬難受。
“對了,赫連,那天你醉酒之後感覺怎麼樣?我這裏有太醫新研製出的一個藥方,據說解酒效果非常好,回頭我讓人給你帶回去,日後說不定也會用到。”
一旁正一心研究楚夢嵐眼神的赫連威聞言不由一愣,旋即有些失笑,自己除卻上次被楚夢嵐設計,平時能喝幾回酒?但礙於對方是皇上的身份,加之出於好心,還是點頭應下。
經過這一句解酒話題開口後,楚夜尋像是終於發現大殿裏還有赫連威這麼個人,親切與赫連誒攀談起來,尤其看見赫連威帶著他送的玉珊瑚手串時,不由彎了眉眼。
“這東西一直帶著嗎?”
赫連威聞言抬手,晃了晃質地冰涼的手串:“嗯,因為帶著感覺像是冰塊一樣舒服,所以一直沒有舍得摘下來。”
不料舍得二字被身邊楚夢嵐聽見時,眸子不由沉暗三分,瞥了赫連威及其手腕一眼,幾不可聞一聲輕哼。
兩人正討論玉珊瑚在興頭上,赫連威並未理會旁邊楚夢嵐反應,尤其在聽見楚夜尋說,日後宮裏有好東西時,定會留意一下,看有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給赫連威留著,後者聞言登時水眸一亮。
表示楚夜尋這個朋友沒有交錯。
當正座上太後聽見赫連威不經意出口朋友二字時,一雙墨黑俯視天下的眸子不動聲色望向楚夜尋一眼,結果見到年輕的皇帝並沒有往日對身邊人那種威儀,反而溫和一笑,玩笑說自己也認定了赫連威,希望她能常來宮中走一走。
太後低頭漫不經心撫摸著手上細長精致的護甲,聽著二人你來我往的攀談,最後像是說到的興頭上,赫連威晃動著手上的珊瑚手串,下意識將楚夜尋與楚夢嵐做對比。
“如此說來,還是皇上有心,不惜將這珍貴的手串送我,倒是楚……王爺,並沒有送我什麼呢。”頓了頓,許是覺得眼下這種場麵直接說對楚夢嵐不滿著實不該,便改口道:“但晚宴一切都是王爺準備的,赫連威已經是萬分感動了。”
赫連威說話時,像是為了掩蓋自己神情,略微垂頭,結果在楚夢嵐的角度看來,竟有兩分嬌羞之感。
雖然赫連威說話時聲音誠懇,但他才不會赫連威會真的誇讚自己,如今看來,也不過是礙於太後皇上的顏麵,這才臨時改口。
這麼一想,那她此刻的嬌羞,自然也是因為楚夜尋了?
楚夜尋……
楚夢嵐抬頭望了一眼自己血緣之親的兄長,想起昔日種種,一雙手攏在袖中緊握成拳。
楚夜尋,你雖然為長子,但這麼多年來天下人皆知,朝臣有目共睹,父皇是最疼愛我,欲將皇位傳承給我,是你在父皇突然去世時,借我征戰在外不能及時歸來,國不可一日無君威借口,強行登基。
你搶了我的皇位,我的天下,我雖然心中不忿,但因為你是兄長,一直伴我長大的兄長,我不與你爭什麼,故而一直潛藏著自己所有的偉略雄心,隻安逸做一個遊戲人間的風流王爺。
可縱然如此,你依然擔心我謀權篡位,故而將離夏和親公主推給我,讓我忙於周旋兩國關係,而不能再有心顧忌你的朝政。
之前這些,我都一二再而三的忍耐了,畢竟眼下天下是你的,連我也是你的臣子,為皇上分憂乃是臣子應做之事。
你要我娶離夏公主,我迎娶便是。
而如今呢?
因為這離夏來的赫連威不同於傳言中那般跋扈討人厭,你竟然連她都欲拉攏?
你還剩下什麼給我?
皇位是你的,天下是你的,母後也一直向著你輔佐你……如今,你竟然連一個小小的離夏公主都要搶走,讓她站在與我對立麵上嗎?
楚夢嵐眯眼,見赫連威與楚夜尋正談的起興模樣,心尖不知是被什麼紮了一般,細密疼痛之後便是不耐煩。
下意識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想看到這樣的場麵。
赫連威她縱然因為壽宴那晚的事厭惡了自己,也不該和搶了自己一切的楚夜尋相談甚歡。
這邊楚夢嵐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世界中,並未在乎周圍所發生的一切,故而並沒注意到太後看到他眯眼的神情後,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眼神來。
這時候楚則音因為赫連威一直在於楚夜尋說些新奇古怪玩意兒,便忍不住插嘴一聲嬉笑:“真好,當初要是嫂子嫁到皇宮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天天都看見皇嫂,知道有趣的事了。”
楚則音說這話隻是出於下意識的的反應,並沒有任何含義,隻是像小孩子興致所致,忽然開口而已。
不料這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楚夜尋聞言不由跟著望了赫連威一眼,像是跟著玩笑道:“是啊,如果當時我若是知道赫連是這麼有趣的人,就會直接將她接進宮裏了。”
頓了頓,望向楚則音道:“到時候這磨人的丫頭也不必天天纏著我,要我帶著她微服出宮,或者去純王府了。”
這話說的像是果真出於楚則音的角度出發一般,然而細品,卻有兩分後悔當初讓赫連威與楚夢嵐聯姻的味道。
而赫連威神經反應遲鈍,隻當是楚則音好玩好鬧,便微笑答應下來:“總之我在王府也是閑著無事,日後則音若是覺得無聊,我常來宮裏便是。”
又覺得自己忽然答應誇下海口,這皇宮卻不是自己說來就來的地方,便立時補充道:“若是皇上允許的話。”
楚夜尋自然頷首,答應日後赫連威出入皇宮自由。
恰逢此時,殿外傳來一聲宮女通報聲,竟是淑妃李晚櫻來給太後請安。
這李晚櫻之所以能留在楚夜尋身邊長寵不衰,一則是因為自楚夜尋王爺時起,便跟在楚夜尋身邊,是年頭最久最了解楚夜尋心思的一個,二則,便是因為常年探望伺候太後,孝女名聲在外,宮中上下皆以此為標榜,惹得皇上更是對她另眼相待三分。
也正是因為李晚櫻時常來探望太後的原因,長壽宮中宮女,都知道太後寵信李晚櫻,平時有什麼新奇玩意兒,都是叫她一起來欣賞把玩。
正是因為李晚櫻平日出入長壽宮太過頻繁,故而前麵丫鬟揚聲通傳時,李晚櫻便也含笑直接跟了進來。
便如同家常兒媳一般,並無什麼君臣之禮,平日太後對此也是默許的,熟料今日,正巧趕上楚夢嵐等人都在。
李晚櫻早在到來之前,便聽說皇上一同與純王在太後這小坐談天,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赫連威竟然也在這其中。
尤其是剛才她走進來時,竟然聽到皇上隻言片語,雖然並未聽全,但那大概意思,便也是知道楚夜尋開始後悔,當時聯姻迎娶赫連威的不是自己。
皇上,他果然開始如此想了?
李晚櫻咬唇,心底泛起一層酸楚,尤其是在聽到赫連威之後玩笑回答時,那酸楚更是轉為刺痛,深深紮進心間。
自己相伴皇上多年,但他卻從來沒有與自己這般說笑過,甚至更多的時候,皇上看見自己,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自己付出如此多,卻什麼都沒有得到過,眼前這個赫連威,她憑什麼!
尤其,她怎麼不看看自己身份?她已經是堂堂純王妃了!
一口氣含著怨恨哽在喉嚨中,李晚櫻深深看赫連威一眼,平複了呼吸後,轉而再望向太後時,眸子已經化作一歎恭謹溫吞的春水。
在宮中磨礪多年,每天一睜眼就要算計如何提防其他女人,如何防止旁人獲得皇上的寵愛。
久而久之心中已經深諳宮中生存法則,麵上已然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這樣的偽裝持續多年,早已令李晚櫻變幻自如。
眼下胸中明明噎著一口妒恨怨氣,可她還是恭敬向太後行禮後,親親熱熱走到赫連威麵前,拉起赫連威的素手,拍了拍赫連威手背:“瞧瞧,多麼可憐見人,妹妹身子骨本就清弱,今日見著怎麼越發瘦了?”
赫連威自一開始被李晚櫻拉住雙手時,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尤其是在聽見她咬文嚼字的關切之後,脊背屆時又是一陣冷汗,思索半晌,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勉強應付道:“多謝淑妃掛懷,也許是因為最近秋日天氣突變,並不喜歡下飯原因導致的,還勞姐姐關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