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威本意隻是開玩笑,不料這次楚夜尋考慮一會兒,竟在赫連威詫異注視下緩緩點頭。
看著赫連威小臉上瞠目結舌的神情,楚夜尋覺得好笑。
其實他一開始想直接告訴她,自己開鑿人工湖,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畫美,而那個作畫,將碧水湖信息傳遞給他的人是赫連威,故才有這一舉。
之前聽說華晉開國鼻祖皇帝,曾因為身邊一位寵愛的美人嬪妃酷愛桃花,故而將大江南北最美品種最好的桃花都移植到了後宮中,在寒冬臘月硬生生用炭火催開。
當時這事還被傳為一段佳話,被史官記於華晉史中。
楚夜尋本是個理智的人,因為深知自己皇帝的責任在哪,故而從未說任性做任何事,他從前就是太理智,太中規中矩,以至於遇到赫連威這麼個不在束縛之內的,便猛然覺得驚奇被吸引,忍不住想要靠近。
這個人工湖,算是他登基以來,第一次動土木建築,依照華晉不成文的規矩,幾乎曆代皇帝登基後都會修繕後宮,不大不小的建幾座宮殿,甚至是未雨綢繆的皇陵。
但在楚夜尋這一代,因為他深諳百姓疾苦,故而一直沒有傷國庫動土木,一直來都被民間傳聞佳話,說是治世明君。
這一次為赫連威一幅畫,建造一個人工湖還是第一次。
可這樣的原因,這樣的動機,卻令楚夜尋說不出口,下意識的他覺得隻要自己再迅速親近她一點,赫連威這慢熱的定會被自己嚇跑,並且朋友都沒得做。
夜風中,楚夜尋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不知是在為赫連威如今已成定局的身份後悔,還是她固執慢熱的性格無奈。
兩人無聲立在人工湖邊,因為楚夜尋沉默,赫連威這個做臣子的不得不跟著沉默,還時不時拿眼睛瞄楚夜尋一眼,在揣測皇帝老人家什麼時候犯困,擺駕回宮,自己好回去休息。
結果這推測的眼神,被不遠處剛剛趕來接駕的淑妃李晚櫻看在眼底,卻硬生生變成了愛慕的意思。
在她看來,任何過於接近楚夜尋的人,尤其是年輕貌美的女子,都是不懷好意想要攀高枝變鳳凰。
至於這個赫連威,雖然已經是純王妃,可看樣子還是不知足,如今竟然敢和皇上私會在此!
晚上時皇上看她的眼神就不對,如今看來,她是早有預謀了?
當時自己還以為她是好心,真的是為華晉扳回一句,如今看來,這女人分明是早有預謀,想在皇上麵前成風頭,引起皇上注意!
而皇上竟然相信了她,這樣的深夜居然拋下自己,還來看望她!
李晚櫻攏在廣袖下的冠丹指甲不由狠狠收緊,一雙本是嫵媚的眸子刹那陰狠起來。
赫連威,看來之前那個草包顧寧羽是沒把你怎麼招了?竟然還有閑心再進宮裏來!
“走。”
李晚櫻轉身欲走,身後的丫鬟見狀不由皺眉:“娘娘?”說著一舉手中披風:“不是說給皇上送披風嗎?怎麼就這麼走了?”
不料李晚櫻聞言一聲冷笑:“剛剛是我糊塗,以為皇上是真的心情愉悅自己來看夜景,如今看來,哪裏是什麼夜景。”眼風冷冷瞥了赫連威一眼:“想是有美人作陪,就算天寒,也不會覺得冷了。”
小丫鬟聽出了李晚影言語中的醋意,當下也不好再多問多勸什麼,隻得跟在李晚櫻身後默默離開。
從始至終,因為李晚櫻來時並沒有讓任何人通傳,故而來去無聲,並沒有引起湖邊兩人注意。
入秋之後天氣變幻無常,剛剛還是月朗星稀的晴空,在赫連威與楚夜尋在站了不久後,自北麵開始飄來一大朵烏雲。
遠遠而望,幾乎遮住了半邊天際,烏雲遮天蔽月,夾著凜冽的寒風,撲打在秋葉上嘩啦作響,冷風使赫連威下意識縮了臂膀。
一旁楚夜尋注意到赫連威的小動作,也同樣注意到天氣忽然變化,便轉身:“走吧,夜已經深了。”
赫連威聽了這句話眼神屆時一亮,如獲大赫。
這反應看在楚夜尋眼裏,卻是一陣無奈。
看來她並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裏這麼久的目的是什麼了。
也對,她這樣簡單的人,想什麼是什麼,凡事直來直往也隻看表麵而已,從不深究,怎麼可能明白自己良苦用心,想要多陪她一會兒?
或者說,是他自己想要她多陪伴一會兒……畢竟她純王妃的身份,並不是說進宮就進宮來的。
楚夜尋看向赫連威率先跑開樂顛顛的背影,搖頭,唇角又不由挑上一絲笑意。
看來她還是不明白宮裏頭的規矩,又或者說,她是知道,但根本沒放在心上,沒有在意,否則怎麼會跑到皇上前麵去?
……
當晚,楚夜尋離開後,因為天氣突變預防下雨,故而楚夜尋多給赫連威派了兩個丫鬟在身邊,作為陪伴。
後半夜的時候,京都頂上的烏雲像是積蓄到了一定的時候,終於在狂風呼嘯到子夜後,一聲悶雷炸響,繼而瓢潑大雨落了下來。
赫連威縮在床上,本來已經十分困倦的睡意,卻因為這個驚雷而被嚇醒。
一睜眼,才發現窗外大風已經被雨水壓製住,外麵已經完全是雨打窗欞的聲音。
或許是因為雨聲太過濃鬱,伴有驚雷不斷,赫連威每每剛有睡意便被雷聲驚醒,後來無奈翻了個身,低聲咒罵一聲這時候古代門窗隔音效果做的太差,竟然讓人感覺雷聲近在耳邊。
赫連威不由有些懊惱,暗暗思忖回去王府後,一定要想個萬全之策,避免這雷雨的季節自己夜夜失眠。
“王妃?”
赫連威這邊不耐煩翻來覆去片刻後,床邊守夜的丫鬟以為赫連威哪裏不舒服,連忙問赫連威需要什麼吩咐。
後者被這突如其來的詢問嚇了一跳,這才想起楚夜尋臨走前還給自己吩咐了兩個作陪的宮女。
其中一個宮女知道赫連威是被雷聲驚醒,以為她和其他宮裏嬪妃一樣,害怕雷聲,故而小心體貼上前,問赫連威要不要給大殿加上兩根蠟燭。
赫連威聞言連忙擺手,連說不用,最後眼睛一轉問道:“你們這裏有沒有棉花?給我來點棉花就好,對了……最好再來一快黑布條,其他的也不用你們陪著了,你們也下去休息吧。”
兩名宮女聞言麵麵相覷一會兒,驚疑這赫連威果然不同於其他嬪妃女子,這個時候外麵驚雷不斷,她卻是一臉淡然,隻出現了些許不耐煩的模樣。
疑惑歸疑惑,片刻後兩名宮女果然為赫連威送上兩團棉絮及布條。
赫連威在兩名宮女詫異注視下,將棉花塞進耳中,將布條遮在眼睛上,而後滿足一歎,吩咐兩人也去休息。
宮女聞言不卑不亢搖頭說自己不累,赫連威知道是宮裏的規矩,要是妄自離去,定然要受罰,她們也不會聽自己話違抗,故而沒有多言,昏昏沉沉終於睡去。
後半夜的時候,天氣溫度驟降,縱然赫連威耳朵中塞了棉絮也不大管用,隱約聽著聲音,感覺不像是雨,反而像是冰雹。
一夜的時間就這樣在雷雨交加中度過,第二天清晨起來的時候,赫連威本是打算梳妝整齊,打算去太後那裏請安,然後探望楚則音後,便回王府去,結果清早剛起來,便聽見外麵有宮女傳話,說純王府傳來了消息,叫赫連威趕快回去。
赫連威聽到丫鬟稟報聲時,正悠閑用著早膳,一聽純王府傳來消息,便下意識以為是楚夢嵐那家夥又閑不住,開始惹事。
直到將一碗小米粥完全喝盡後,赫連威這才抬眼,漫不經心問了那傳話丫頭,王府中出了什麼事,後者小心翼翼附耳在赫連威身邊,一臉緊張道:“是王爺。”
果然是那家夥。
赫連威越加慵懶起來:“他又怎麼了?傷好了又去逛青樓了?還是忽然興起將花魁紅顏知己娶回王府了?”
小丫鬟一咽口水:“是……”
赫連威不由瞪了眼睛:“不是吧,我前腳剛走,他動作這麼快?”
小丫鬟生怕赫連威誤會,連忙把手,順過氣後這才繼續道:“是王爺病了。”
赫連威聞言腦中屆時冒出無數個問號,疑惑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他楚夢嵐既然病了就該去找大夫,這丫鬟一大清早跑自己這來幹什麼。
那丫鬟疑惑赫連威為何如此不關心王爺,以為赫連威似乎還沒有自己的意思,補充道:“王爺是因為上次救王妃留下了傷,這才生病的。”
赫連威皺眉。
楚夢嵐,救自己留下的傷?
難道是上次他為自己空手接白刃留下了後遺症,還是……當時被人偷襲那一棍子。
赫連威語塞,一時說不清心底是什麼滋味,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第一反應情緒是驚訝,繼而是愧疚。
而後當她確實相信楚夢嵐是真的生病,而不是變相捉弄自己時,心底竟有一絲輕微的疼痛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