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威聽出是楚夜尋標誌性不怒自威的聲音,連忙回身俯身一禮,不料腳下踩著的正是湖水中巨大卵石,她這麼慌張一轉身,腳下不由打滑,人影驚呼向後墜去。
幸得楚夜尋眼疾手快,點足衝到赫連威身前,在她落水之前,先一步伸手攬住赫連威的腰肢,一把將她帶回到岸上。
險象環生後的赫連威反應半晌,這才發現自己被楚夜尋摟在懷中姿勢古怪,連忙掙脫開來,後退到距離楚夜尋兩步的位置,又是低頭道謝。
“剛剛看你在台上調戲那西域女子時,可不是這小心模樣的。”
楚夜尋負手而立,見麵前赫連威一身幹淨白衣,長發隨意披散如月下仙子,與剛剛黑衣幹練模樣大不相同,不由心尖一動,想要故意逗逗她。
剛剛他就是因為看見赫連威白衣立在水邊出塵模樣,沐浴月華之下,一時走神興起,遣退了所有侍人,並不準任何人通傳,悄悄來到赫連威身邊。
不可否認,剛剛看到赫連威白衣墨發背影一刹那,他感覺自己心上忽然出現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感,這感覺之前沒有在任何人身上出現過,甚至是之前的赫連威。
他之前對赫連威的看法,也不過是出於好奇欣賞,所以這才叫她不必怕自己,還聲稱要和她做朋友,不過經過今天之後,這種簡單的想法似乎發生了絲絲變動,尤其是剛剛心頭一陣異樣之後。
但是麵前人,是赫連威,是純王妃……
楚夜尋背在身後的雙手不由緊握成拳。
心底一道又一道聲音不斷警醒著他,麵前人是純王妃,是當初離夏國聯姻時,自己因為身份卑微,而棄而不要的女子。
是他,親手將這奇女子推到自己皇弟身邊的。
楚夜尋皺眉,一時間看向赫連威的眼神不由複雜起來。
周圍一時寂靜無聲,赫連威一直低垂著頭顱,見楚夜尋不說話,為了緩解這尷尬,便接過剛剛楚夜尋的話頭,一聲輕笑:“皇上莫要怪我,之前也是那西域女子肆意妄為,試圖羞辱我華晉在先,我作畫給她跋扈眉目記錄定格下來,也不過是小懲大誡罷了,不顧這魯莽的做法沒有經過皇上同意,皇上不會怪罪吧?”
最後一句反問,赫連威不由揚眉看向楚夜尋,有點征求寬恕的意思,惹得後者一陣輕笑。
他如何怪罪她呢?
剛剛晚宴上若不是她,恐怕華晉這次真的要丟臉了,況且自己這一路走來,聽到的都是周圍宮人竊竊私語,說赫連威是個天將神女,雖然隻是傳言,但也間接驗證了她在人們心中的地位不俗,自己又如何能懲治一個得人心的人呢?
不過一想到赫連威之前亂拔自己禦花園花草一事,楚夜尋便一陣心疼,又拿赫連威沒辦法,隻得故意嚇唬一下她,幼稚想要為自己花草討個說法。
便沉了聲音,故意放冷目光問道“你知道剛剛剛自己撒花時,那花從何而來嗎?”
赫連威不以為意,一臉無辜:“當時因為魔術需要,小宮女問我要哪裏的花草,多大的花瓣,什麼顏色,問題太多我應付不來,便隨手一指花園中開得最好的……當時那見那小宮女還一臉猶豫,還特意催促了兩番……”意識到自己可能闖禍,赫連威不由小心相問:“怎麼,出了什麼問題嗎?”
出了什麼問題?問題大了。
楚夜尋將青龍臥墨池牡丹名貴之處細細向赫連威將來,當後者聽到,那矯情的牡丹花竟然栽種了三年才開花後,不由一陣冷汗。
天,自己居然把皇上的心頭肉給哢嚓了,赫連威悄悄望了楚夜尋臉色一眼,心中一萬隻草泥馬在狂奔。
自己這兒賣命的給皇上幹活,結果換來的獎賞該不會是砍頭吧?
一旁楚夜尋見赫連威小臉一陣青白,恐嚇赫連威的目的已經達到,便繼續沉聲,告訴赫連威,因為她拔了名貴牡丹,他格外開恩,故而功過相抵,這次她獻舞一事獎賞被取消了。
楚夜尋說這話時,眼神一直若有似無觀察著赫連威表情變化,發現她一張明豔的小臉,自最開始楞中,到重獲新生般長籲口氣,後來像是反應過來什麼,而失望微微歎息。
這一係列的表情看在楚夜尋嚴重,真切有趣,不由由衷發出一聲低笑。
當赫連威聽見這聲笑聲時,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不由有些惱火,但礙於對方是皇帝的原因,最終隻能撇嘴,抬腳將一塊鵝卵石踢進湖泊中,算是在出氣。
月光下人工碧水湖波光凜凜,因為赫連威是背對著楚夜尋站在湖邊,一身白衣隨風飄蕩越顯出塵絕世,隻可惜那不停發泄憤怒的小動作破壞了這美感,楚夜尋最終看夠戲,這才來到赫連威身邊,同她一樣麵對碧水湖:“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
原來是可以要賞賜的?
赫連威水眸一亮,像是生怕楚夜尋反悔,連忙接話:“我要……!”
結果話到嘴邊,求的賞賜還沒說出來,自己就已經先皺了眉頭。
要什麼?自己現在身為純王妃,衣食無憂,最近楚夢嵐也沒找自己什麼麻煩,生活上也幾乎什麼都不缺……
可皇上的賞賜,這麼好的機會,自己不開口豈不虧本?
赫連威皺眉認真思索了會兒,最終摸著下巴試探道:“可不可以先打個欠條?或者許諾也行,我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等我需要了可不可以再找你?”
楚夜尋眼底蓄了一絲笑,雖未做聲,但眼底的意思卻傳遞的分明清晰:你不怕我到時候耍賴嗎?
赫連威嗬嗬一笑:“怎麼可能?你是天子嘛,一言九鼎,我相信你。”
兩人又在湖邊閑聊了一會兒,不知怎麼話題就被拐到之前赫連威的古怪舞蹈上,之前還侃侃而談的赫連威這一刻臉色不由一僵,支吾半晌,最後幹脆心一橫,說是自己自上次學唱歌的那個村子學來的。
楚夜尋似乎早已料到是這個答案結果,也沒有再追問,隻是好奇赫連威究竟如何做到在將拐棍扔到半空,化為花瓣的,好奇那一直活脫脫的兔子究竟是怎麼出來的。
赫連威聞言嘿嘿一笑,說那花瓣本來就是人工手扔向天空的,因為當時燈光都打在自己身上,旁的地方都看不見,所以大家都隻注意到燭光下的花瓣,以為是夜幕中落下裏。
至於兔子更是簡單,它本來就是在帽子中的,當時自己拿著帽子有意在眾人麵前走一圈,目的就是讓大家放下戒心,而實際上,人們看到的帽子底部根本就是一層黑布,黑布下邊才是被蓋住的兔子,兔子下麵才是真正的帽底。
因為兔子身子狹小,很容易被藏起來,自己摸兔子時,最先摸到的是帽底,當時還嚇了一跳。
本來神秘的事情被赫連威幾句解釋,旋即變得簡單直白起來,楚夜尋望著赫連威,見她滔滔不絕說著後來調戲那西域女子的事,不由揚起半邊唇角。
這次,似乎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麵前如此多話。
恰逢雲破月出,華光清冷照耀在赫連威身上,加之她眼底熠熠生輝,楚夜尋竟有些移不開眼睛。
而赫連威遲鈍也終於意識到楚夜尋的目光,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兩人又閑站在岸邊片刻,靜聽耳邊夜風習習,略有尷尬。
赫連威本是個性格不安分的人,如今跟著楚也尋站了好一會,覺得沒趣想要離開,但礙於對方身份,便隻能委婉問楚夜尋這麼晚不休息嗎?
後者眼神依舊落在水波中,聲音卻比剛才低沉,反問赫連威,為什麼不問他為什麼晚宴散的這麼早。
赫連威想也不想直接開口:“因為我之前調戲了那個西域女子,她們覺得麵子過不去,便找借口提前離開了。”
楚夜尋轉而斜了赫連威一眼,並沒有開口驗證她猜想是否正確,不過抿唇一笑,眼底閃過一絲讚賞。
這赫連威倒是個心思玲瓏的人。
楚夜尋便像是有意想要考驗她,伸手一指麵前人工湖,接著問她可知道自己為何在宮中開鑿人工湖。
這可難為了赫連威,畢竟她聰明歸聰明,但畢竟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
皇上坐擁整個天下,他在自家後花園開個人工湖,就跟普通老百姓種花一樣簡單,哪裏需要什麼理由?
但眼下既然天子已經開口,自己不回答又不是辦法,便硬著頭皮一一猜想:“因為碧水美?皇上不能時時常去,所以留在身邊?”
楚夜尋搖頭,告訴她這隻猜中了一半,而後眼底望向赫連威的眼神有些許變化。
像是,溫柔?
赫連威被自己胡思亂想錯覺驚了一下,旋即錯開目光,眸子一轉,隨便捏了一個,因為後宮裏少水,這個碧水湖造型正好填補了空擋。
楚夜尋再搖頭。
或許因為今天月光太輕柔,又或者眼前的楚夜尋格外容易接觸,不似往常那般高高在上,赫連威膽子不由大了起來,玩笑一問,該不會是因為我畫的太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