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赫連威聽說楚夢嵐沒被召見後,第一反應有些楞中,旋即忍不住偷笑,得意揚了半邊眉梢:楚夢嵐啊楚夢嵐,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也有這麼不受待見的一天。
一想到坑害自己的顧寧羽大仇已報,而偏袒顧寧羽的楚夢嵐,也即將受到應有的處罰,赫連威便一陣心情大好,難得配合著小丫鬟,穿戴整齊宮服。
直到日上三竿出發時,赫連威即將上馬車,依舊沒有見到楚夢嵐相送身影,猜想是那家夥因為這事後覺得無顏麵對自己,幹脆躲了起來,赫連威便抿著笑意上了馬車。
許是因為身邊少了個人與自己吵架的原因,這次赫連威覺得入宮的路上似乎沒有盡頭,一開始的時候她還會好奇如從前一般,撩開車簾向外張望,到後來竟開始覺得乏味,坐在馬車內搖搖晃晃,竟感覺快要昏睡過去。
直到快晌午的時候,馬車終於抵達了玄武門,赫連威本是想依照宮規下車步行,不料被前來接駕的太監告知,這次皇上因為赫連威被綁架後身子受傷不適,特準馬車入宮。
赫連威沒有想到過,自己兩次入宮,竟然都得到了特殊照顧。
馬車一路吱呀,帶著赫連威直抵了接客行宮,這時候前朝皇帝已經下了早朝,正在禦書房中批閱奏折,結果聽到赫連威已經低到行宮時,擱筆將批閱奏折一事暫時放到了一邊。
行宮內,雕梁畫柱金碧輝煌,雖然之前赫連威就已經來過,見過皇宮的宏偉壯麗,但這樣用金山堆出來的地方,到底底子在那,不論你來了多少次,對皇宮觀察怎樣細致入微,下次再見時,依然震撼。
因為這個時候皇上與太後還沒有來,並且沒有召見,赫連威便自己呆在行宮內東瞧瞧西望望,最後因為好奇有些坐不住,瞧見大殿中央置放一尊半人高的香爐,金桐香爐上雕花正是一直昂首向天的神獸,鏤空部分正向外飄著熏香嫋嫋。
赫連威走進香爐邊,盯著那精致的雕花左右細看,心道這古人智慧恐怕要比現代人還要高上許多,否則也不會一步步鋪墊走到後來的電子時代,眼下這精致的香爐就是最好的證明。
許是因為距離熏香太近,赫連威嗅著香氣越發敏感起來,後來因為好奇忍不住伸手在香爐邊摳了摳,結果手指剛伸進去一半,便聽見身後一聲低笑聲。
這笑聲乍然聽來有兩分熟悉,不過比楚夢嵐更低沉兩分,多出些許威嚴。
楚夜尋!
赫連威迅速判斷出笑聲來源,迅速收回扣雕花的手指,轉身立正站好,回頭果然看見帷幔之後走出一人影,一身明黃,衣袍上針腳細密繡著五爪金龍,麵如冠玉眉目修長,容貌與楚夢嵐五分相像。
“參見皇上。”
赫連威確認來者後俯身向楚夜尋行禮,後者含笑上前兩步,將赫連威攙扶起來,而後看座。
赫連威入座後眼風不動聲色瞄向兩邊,見除卻楚夜尋卻不見太後身影,有些奇怪,以為太後身份尊貴,年歲又長些,或許等會召見自己去她宮內。
便急著與楚夜尋寒暄兩句,而後去後宮走一圈,便準備起身去楚則音那裏去熬時間。
赫連威心中有了計劃,不禁想要將麵前楚夜尋“關懷”速戰速決,於是抬眼望向楚夜尋,等他問話。
不料正座皇上似乎並不著急開口,入座後反而隻是上下打量赫連威一番,發現她竟然穿上了從來不肯沾碰的華麗沉重宮服,看來這次入宮前也是下了功夫,麵上不由帶了些笑意。
“那個……”赫連威最終被看的有些著急,後來忍不住自己開口:“皇上沒有什麼想問的嗎?”
想問的?
金座上楚夜尋慢慢押了一口茶後,不由笑嗬嗬望向赫連威:“其實早在你入宮前,我就已經將你情況打聽清楚了。”
赫連威神經大條,並沒有發現楚夜尋這次見自己,明顯比之前平和許多,甚至不知不覺已經將自稱“朕”改成了“我”,她眼下關注的,倒是楚夜尋那句“已經打聽清楚了”。
既然已經知道自己什麼情況,為什麼還叫自己一路顛簸,緊張兮兮來到宮中!
赫連威忍不住瞪眼睛,但很快意識到自己身處皇宮之中,便立即擠出一絲笑意,彎了眼睛:“多謝皇上掛懷。”
聲音自認為恭敬甜美,不會讓人找到錯處。
座上赫連威以為自己神情變化掩飾夠快,卻沒有想到楚夜尋一直在不動聲色觀察她,沒有錯過她任何神色變化,甚至那握在椅子上的手指,更遑論那明顯的瞪眼睛。
不過楚夜尋卻沒有道破,反而在她瞪眼時輕笑一聲,心道不管在王府中呆了多久,被嬤嬤教導多少次,依舊難改這率真的性子。
不過他欣賞的就是她直爽毫不做作的性格,和後宮裏中規中矩的女人想比,完全是另一種靈氣跳脫的感覺,和她在一起,感覺像是人都活過來一般,不再為這宮中瑣事而沉悶。
因為不想被赫連威誤會,是自己戲耍而將她招進進宮中,楚夜尋難得可貴竟開口一聲解釋:“雖然下麵人有彙報說你並無大礙,叫我不必掛心,但畢竟那些人我都是知道的,有時候說什麼為了龍體著想,便事事盡量瞞著我,這次我擔心你的消息也是一樣,這才召見你進宮來。”
頓了頓,似乎為了見赫連威的理由更合理一些,補充道:“這樣,我向可汗也好有個交代,畢竟你這次出事是在我們華晉。”
赫連威聞言點點頭,表示理解,並稱楚夜尋日理萬機,竟還要為自己這種小事而擔心掛懷,都是自己的錯。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多數都是楚夜尋在說,赫連威時不時點頭答應一聲,縱然隻是簡單的嗯啊之類單字音節,楚夜尋還是有些興致勃勃。
畢竟赫連威真摯的表達中,並沒有楚夜尋厭煩的阿諛奉承,於是對赫連威評價無意間又高了兩分。
為了不讓赫連威在宮中感覺無聊,兩人茶點後,楚夜尋又相繼安排了戲班在禦花園布置,赫連威有些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安排,不由抬眼看向楚夜尋。
後者似乎也覺得自己做法有些唐突,便莞爾一笑:“太後說純王妃受傷一事,都是我華晉的責任,如今純王妃有傷在身,若是時常在王府裏悶著,心情不好,恐怕會影響傷口愈合,正巧趕上了鄰國的使者來進諫,他們自西域而來,手上總有些新奇的玩意兒,這次叫你來,一則是看你傷情如何,另一則是讓你開開眼,散散心。”
原來如此。
赫連威頷首,這一刻才理解太後皇上的用心,不禁有些感動。
“如今鄰國的使者已經在行宮安置歇下,晚上的時候將會舉行一些奇異新奇的玩意兒表演,促進兩國的關係友誼,我華晉泱泱大國,作為回禮自然也是有安排的,眼下後園正在排練著,我見你眼下無聊,正好去瞧瞧。”
赫連威一聽有戲可看,登時來了興致,之前還是嗯嗯啊啊單字音節,立即變成了:“在哪?”
晶亮的眼神明顯暴露了期待的心境,楚夜尋見赫連威如此反應,便知道今天安排沒有錯,便讓宮人帶路,與赫連威去了排練現場。
按說楚夜尋身為皇帝,萬金之軀又是日理萬機,本不應該來到這種下等戲班的地方,尤其是在沒成正戲之前,排練混亂的時候,但今天赫連威在,楚夜尋還是信步跟著宮人來到後院。
彼時正在練舞的眾人忽然聽到一句皇上駕到,屆時轟轟動動跪倒一大片,赫連威因為站在楚夜尋身邊,逼不得已也成了被參拜的對象。
因為生平以來就沒有見過這麼大這麼誇張的陣仗,赫連威見狀不由後退半步,下意識藏身到楚夜尋身後的位置。
也許是因為從小的教育思想原因,赫連威每次看見有人向自己行禮便覺得渾身不自在,尤其是這種興師動眾,一行跪拜大禮便是上百人的情況。
一旁楚夜尋注意到赫連威的反應,雖然不明白堂堂離夏公主,為何會做出如此動作,但還是配合立即伸手叫眾人平身。
衣著五顏六色的眾人這才紛紛平身。
站直身子之後,因為好奇,又開始有人上下打量起赫連威,心中暗道自己在宮中已久,就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容貌秀麗女子,難道是皇上新納的嬪妃?
因為在場的並沒有人知道赫連威真實身份,這種猜想在眾人眼神交流中,不由形成一共共識,皇帝納妃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完全沒有引起大家的過多注意。
確認了赫連威的“身份”後,眾人又開始習慣性給赫連威容貌評價,猜想她仗著眼下的清麗容貌,能在後宮中走多遠。
這種無聊的玩笑話,已經成了這些宮廷戲班的常事了,在苦悶的生活之中,倒是能夠帶來不少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