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負荊請罪

赫連威在丫鬟帶路下,很快便來到一處獨屬於下人休息的地方,此刻綠柳因為需要靜養,故而被安置在獨自一間空房裏,進入內閣將簾子掀開,一陣苦悶藥香屆時撲麵而來。

這藥味太過濃烈霸道,恐怕這次綠柳傷的不輕。

赫連威心中有了底,為了不讓自己影響到綠柳的情緒,故而隻在綠柳沉睡時前來探望,在這之前,赫連威已經給自己做了多種假設,不論見到綠柳什麼樣,自己都要沉得住氣。

可縱然如此,當赫連威看見真正看見病榻上枯瘦如柴的綠柳時,仍然不由心髒一緊,像是被人捏了一把,險些摔倒。

幸好旁邊小丫鬟眼疾手快,一把將赫連威攙扶住,扶著她來到了病榻邊。

赫連威咬唇,為了不讓自己出聲影響到綠柳休息,故而一直強忍著自己憤怒心疼的粗重喘息,但縱然如此,眼淚還是忍不住在眼眶打轉。

俯視病榻上枯瘦的人兒,不過兩天時間沒見而已,人卻似乎瘦了一大圈。

此刻綠柳眼窩深陷,臉上多處外傷,眼角紫紅色腫起老高,唇角處額頭處淤血……這是赫連威眼下能直觀看見的,被褥之下,內髒裏麵,她雙眼看不見的傷口,不知還有多少。

赫連威深吸一口氣,為了不發出聲音,起身便走。

小丫鬟緊緊跟著赫連威身後,前麵赫連威疾步而行,直到走出距離綠柳病房百米後,這才扶著梁柱停下,開口第一句話,便是追問誰是幕後真凶。

小丫鬟將當日車夫看見的情形,向赫連威又形容了一遍,後者聞言緩緩眯起了眼睛。

“顧寧羽……”

顧寧羽名字溢出口後,赫連威仰頭望天,反而癡笑了起來。

她之前是並不打算對這個驕縱小丫頭如何的,隻當她是閑的無聊招惹是非罷了。

倘若說昨天綁架一事,是她真正意義上觸怒赫連威一次,那麼今天看見綠柳重傷,那則是她嚴重觸怒赫連威第二次!

顧寧羽,我對你一而再再而三忍讓,卻不料換來你如此膽大包天肆意妄為。

赫連威扶著梁柱的指甲緩緩收緊,似乎想起什麼,猛然向前踏出一步,想要去找楚夢嵐理論,要他還給綠柳一個公道。

結果剛剛舉起的步伐卻在下一刻猛然守住,轉念一想,顧寧羽是與楚夢嵐青梅竹馬長大,昨日山神廟中,楚夢嵐他對顧寧羽的袒護顯而易見,自己如今貿然去找他,並且僅僅是為了綠柳一個奴仆,怕是得不到任何想要的結果。

縱然是他耐不住自己囉嗦找他麻煩,真的要去向顧寧羽討回公道,恐怕結果也不過是幾句不疼不癢的訓話罷了。

經過這幾次與顧寧羽的接觸,赫連威甚至能想到後來事情將會發展成如何。無非是顧寧羽委屈啼哭,說一切都是管家的錯,自己也很無辜,屆時楚夢嵐心頭一軟,反而會認為自己是小題大做。

赫連威抬頭逆光望向夕陽方向,露出深思的神情。

明的因為楚夢嵐這層障礙而行不通,那麼接下來,隻能是暗箱操作了,細細想來這幾次顧寧羽也都是在背後下黑手陷害,自己回敬她一兩次以儆效尤,怕是也沒什麼不妥。

心中有了答案計較,赫連威緩緩收起剛剛心疼憤怒模樣,為了不讓自己露出馬腳使人察覺,赫連威整了整衣袖,側首不忘吩咐身邊丫鬟好好照顧綠柳,而後稱自己身子不適,先暫時回房休息。

小丫鬟連忙點頭應下,見赫連威挺直腰杆娉婷而去。

這邊綠柳仍陷入昏迷沉睡中,另一邊側院內,赫連威為了不動聲色報複顧寧羽,已經開始周密部署計劃。

要不要放蛇?聽說這些大家閨秀最是膽小,如果半夜睡覺時房梁忽然掉下青色長蛇,對她吞吐蛇芯,怕是能將她嚇個半死。

可這樣隻怕是要便宜了那個女人,畢竟嚇一嚇隻能是暫時的,蛇清理了,恐嚇作用也就跟著會消失。

落水呢?

讓她在最欽慕的楚夢嵐麵前出醜,怕是這丫頭到時候死的心都有了了。

可落水這種不痛不癢的事情,和綠柳一身重傷比起來,根本不值得一提。

幹脆直接將她捆綁暴打一頓好了!

可目的會不會太明顯?自己昨天剛剛指認完她是陷害自己的凶手,如此一來,很快就會找到自己頭上……

赫連威以手支撐桌麵,托著腦袋,望著窗外星光點點,一時猶豫不決。

因為昨日見了綠柳之後,赫連威心中就一直寢食難安,惦記著如何去接近顧寧羽,可沒想到機會在隔天便來了。

清晨天蒙蒙亮的時候,赫連威就已經醒來,不過因為沒有什麼事做,便一直賴在被窩中沒有起來,直到晌午時聽到門外的丫鬟來報,說顧家小姐因為管家暴打綠柳一事,而主動負荊請罪來了。

赫連威聽見這消息時屆時利落自床上爬了起來:“她到哪了?綠柳呢?”

“說是已經到了正廳了,本來顧小姐是想當麵向綠柳姑娘請罪的,但綠柳姑娘最近一直都在休息,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覺,王爺吩咐,沒讓叫醒綠柳姑娘,倒是讓王妃過去。”

赫連威聞言不禁明白,這楚夢嵐知道但凡綠柳出事,一向是自己站在前麵嚷嚷著討公道,今天隻要顧寧羽擺平了自己,日後綠柳一事便無話可說。

這楚夢嵐倒是計劃周詳了。

赫連威自床上利索爬起,一邊給自己梳妝,一邊吩咐前來傳話的小丫鬟給自己翻一翻牆角花土,將一些沒用的雜草都清理出來,堆在牆角,並且特意要求大家慢工出細活,不許任何人將花草弄折弄斷,不許有任何人徒手沾碰野草。

沒想到王妃竟竟在這個節骨眼上擺弄花草,小丫鬟疑惑赫連威此時此舉,但礙於赫連威王妃的身份,並沒有多問。

這邊小丫鬟召集了不少侍人跟著一起拔草除草,殿內赫連威則慢條斯理給自己上妝,眉妝、口紅、胭脂,慢條斯理的描畫,最後時間趕得剛剛好,兩項工作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完成。

赫連威整裝待發之後,卻沒有急著去見顧寧羽,反而悠閑自得在院子裏巡視了一圈。

見牆角堆積的野草絲毫未損,這才滿意點點頭。

王府裏侍人見赫連威如此,不禁懷疑赫連威是故意拖延時間,在變相折辱顧寧羽。

半個時辰後,終於直到晌午,楚夢嵐那邊派人三催四請,赫連威這才娉婷嫋嫋隨著丫鬟來到前院。

剛穿過花園,還沒走走進待客大廳,遠遠的便看見大殿內木門敞著,空曠大殿內正恭敬跪著一人,旁邊則是一纖細窈窕的身影,正座上正是凝眉臉上略有不耐煩的楚夢嵐。

依照這情形看來,那窈窕是顧寧羽無疑,旁邊的,推測斷然顧府管家了。

赫連威收拾了心情,麵上掛上了得體的微笑,在丫鬟通傳下,終於走進大殿。

因為赫連威是王府主母身份,故而直接走到了朝門正座上,與楚夢嵐形成舉案齊眉之勢。

“赫連姐姐。”

顧寧羽見到赫連威後,先發製人,一撩裙擺竟然向赫連威跪下,頃刻間淚水決堤:“姐姐,都是我顧家管教下人無方,這才釀成如此大禍,害的綠柳姑娘遭此劫難,姐姐要怪,就怪我吧。”

顧寧羽這邊聲情並茂苦情戲還未唱完,旁邊管家見狀,登時跟著大包大攬起所有罪過,說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有眼無珠,不認識綠柳姑娘,才造成了今日這情形,耽誤了營救赫連威的時間,倘若赫連威要懲罰,給自己與綠柳討回一個公道,那麼自己願意以性命相抵。

話一說完,也不等赫連威回答,幹脆跪著轉身,扯住顧寧羽衣袖,懇求道:“隻可惜我家裏還有八旬老母需要照料,至於那三歲小兒……我會找人送掉,那日後老母,便請小姐幫我代為照料了。”

說著便向顧寧羽長長叩首,堂堂七尺男兒,一把鼻涕一把淚,不停向顧寧羽毛求情,直到後者含淚點頭後,又開始磕頭謝恩。

一時間整個大殿都回蕩著兩人苦情戲的哭聲。

赫連威在正座上一臉淡然看著,忽然覺得一切荒謬到有趣,這顧寧羽今天唱這一出,就像是與她管家相約好,眼下隻差搭建個戲台子,然後等自己這觀眾到了,兩人打了眼神後,顧寧羽開頭一句:“唱”,兩人就像是唱雙簧似得,配合天衣無縫哭了起來。

因為期間赫連威並沒有任何開口插手,是以大殿內索繞的聲音一直都是哭聲,像是沒有終點般,後來赫連威到底聽得不耐煩,倏然站起身來,遠山眉皺起。

正座邊被赫連威這忽然起身的動作驚到,不禁側眸抬眼看她,結果在他這視線看來,赫連威臉上一道淡粉的疤痕貫穿臉頰,雖然用薄粉輕輕掩蓋著,但肉眼還是可見。

像是美玉被蒙上塵埃,楚夢嵐心底不由一聲歎息,因為見了赫連威臉上疤痕後,之前打算為顧寧羽說話的心思,也被按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