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羽這一刻終於意識到赫連威心思細密,不能針鋒相對,否則說多錯多,便轉而求助望向楚夢嵐。說著竟抽動雙肩,委屈的掉下眼淚來。
因為眼下所有事情都還隻是推斷,其中雖然有疑點沒有確認,眼下卻不好指認是任何人,楚夢嵐雖有懷疑,但並沒有表現出偏袒,站在任何人一邊。
可如今證據沒有確定,顧寧羽就被指使成幕後人,眼下委屈到不行,楚夢嵐無法,隻得拍拍顧寧羽肩膀輕聲安慰,不料他不開口還好,這一出言勸慰下,顧寧羽反而哭的更凶,後來幹脆哭的楚夢嵐頭疼,無奈瞥了赫連威一眼。
“眼下證據也沒有確定,柔川又已經離世……陪伴羽兒雖然有耽誤我來營救的時間,但那都是我的錯,眼下赫連威你如此指責她,她千裏迢迢跟著所有人來找你,好心被誤會定是委屈的……你就先道歉吧。”
道歉?
赫連威聽到這兩字仿佛聽見了天下最大的笑話一般。
不知怎麼的,臉上原本並不甚在意的傷口,這一刻忽然疼了起來,這疼痛來的如此迅疾細密,讓她措手不及,一下就沿著脈絡紮進了她心尖裏。
赫連威下意識皺眉,雖然不明白心底那一絲細微的疼痛來源是什麼,但生來的倔強性格令她不肯向任何人服輸,尤其是承認這種荒謬好笑的道歉!
楚夢嵐之前不說話還好,他這一開口要赫連威道歉,後者腰杆反而立即挺直了起來,反唇一聲冷笑:“楚夢嵐,你搞清楚!今天被綁架受傷的人是我,被劃臉蛋的是我,受到驚嚇的是我,是我赫連威!”
抬手一指哭啼不停的顧寧羽,慍怒道:“她顧寧羽怎麼了?她這個幕後主使人又受到任何傷害嗎?她動動手指險些要了我的命!如今我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她不過假惺惺掉了兩滴眼淚而已,你卻反而要我這個被害人向她這個幕後主使道歉!?”
楚夢嵐沉了眸子,正要開口說話,不料赫連威忽然又是一聲冷笑:“楚夢嵐,你可真是有眼無珠!是非不分!”
因為受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委屈,赫連威聲音猛然拔高,帶著清洌冰泉相撞的清脆,句句刺進人心,令對麵楚夢嵐皺眉。
赫連威這邊聲音剛剛落下,一旁顧寧羽便立即拽住了楚夢嵐衣袖,一邊啼哭一邊說都是自己的錯,今天不應該跟著仆人來找赫連威,害的赫連威誤會,一切都是自己好心辦壞事。
轉而又像是怕因為自己的關係,影響到赫連威與楚夢嵐,隨即勸說慰楚夢嵐,今天赫連威出言不遜,誤會自己,可能都是因為今天受了驚嚇而已,要楚夢嵐不要計較,多多包容。
這邊顧寧羽不說話還好,結果一開口,反而引得周圍仆人開始附和,尤其以尚書府的家仆為主開始為顧寧羽抱不平。
尚書府仆人成半弧狀站成一排,雖然指責聲音不大,但還是使在場眾人都能清晰聽到,議論說赫連威恩將仇報發瘋亂咬人,自己家小姐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並表示後悔,今天就不應該來救赫連威。
周圍議論聲細密入耳,尚書府仆人七嘴八舌,純王府的人因為楚夢嵐沒有表態,也不好開口,赫連威一時間成了千夫所指。
在場這麼多人,明眼看著,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她說話,哪怕一句。
赫連威胸口因為氣憤而不得不大口呼吸起伏著,臉頰不知是因為慍怒,還是因為剛剛被潑了井水,受涼發燒的原因,泛著一絲不正常的紅暈。
她感覺自己眼眶滾燙似乎有什麼要滾落而出,但像是為了捍衛住自己最後一絲尊嚴,不肯向周圍這些人服軟,她死死咬唇克製,硬是將淚水逼了回去。
楚夢嵐凝眉,注意到赫連威細微的變化,再一打量赫連威指向顧寧羽的手指,發現她手腕竟有一絲淤血紅痕,甚至有些地方已經被磨破了皮。
他忽然想起之前自己衝進來時,似乎聽到了一聲尖叫,看到赫連威正與柔川在地麵滾做一團,那時候她受傷的繩索已經完全散落開來。
顯而易見,她手上的傷痕是因為強行掙脫繩索而被磨破的。
這樣的一個倔強女人。
她寧可與柔川硬碰硬廝打,都不肯向柔川說兩句軟話,等自己回來救她的麼?
而眼下更是如此,證據還沒有確定,她就不能等一等自己查找證據嗎?又或者,她為什麼就不能向顧寧羽一樣向自己服軟求助,其實眼下這情況她滿身是傷。
隻要在顧寧羽啼哭之前,先一步表示受驚害怕,向自己求助的話,向麵前眾人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無助,自己又怎麼會要她向顧寧羽道歉,眼前這些家仆,又怎麼會完全站在顧寧羽那邊說話?
她就是平時太要強,將所有人都逼到了看似弱勢群體哪一邊。
赫連威她聰明伶俐,唯獨缺點就是這脾氣,今天這麼點小事她都不肯服軟,都不知道該如何抉擇明哲保身,日後若再遇到什麼大事,生死攸關時,怕是要連命都一起都搭進去。
楚夢嵐凝眉,因為知道赫連威平日倔強爭一口氣的脾氣,便想借今天的事挫一挫赫連威的銳氣,讓她吃虧明白一些事理。
況且眼下綁架事情疑點頗多,要她給顧寧羽道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思及至此,楚夢嵐上前兩步:“赫連威,你還不道歉?羽兒再怎麼說也是尚書府的千金,如今為了救你而千裏迢迢趕來,你就是這麼報答恩人的!?”
恩人?
對麵赫連威聞言不由怒極反笑,知道眼下自己手上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顧寧羽是幕後主使,空口白牙就算說破了天,也不會有人相信。
但別人有眼無珠不明白事理,自己身為當事人,卻是明白真相的,自己知道自己沒有錯,就完全沒有必要向顧寧羽道歉。
她赫連威不需要誰的理解!
山神廟外天色蒼茫漆黑一片,夜色深濃像是一隻蟄伏的巨獸,恐怖駭人。
赫連威望了一眼天色,又瞥了顧寧羽一眼,知道自己眼下治不了她,幹脆轉身打算離開。
但當她走到山神廟外時,她又不得不發現一個悲哀的問題。
她是一路被人扛來的,並且一直蒙著眼睛,不認得路,還有就是……
因為這一刻精神終於放鬆下來,赫連威這才注意到,自己當時為了給楚夢嵐他們留作路標時,扔下過一隻繡花鞋,如今她隻剩下左腳一隻有鞋子,而右腳點在地麵,一陣陣寒意侵襲足底。
楚夢嵐站在赫連威身後,眼見她怒氣衝衝走到門邊,又忽然想起什麼般駐足停下,而後赤足的右腳無奈縮起點在地麵,屆時明白了她無奈尷尬的處境。
眼下他們地點可是在半山腰,山路本就崎嶇難走,加之又是晚上光線昏暗,她又一隻腳上沒有鞋子,這一路若是咬牙硬撐回去,怕是要殘疾半個月都下不了床。
因為知道赫連威倔強的性子,當楚夢嵐終於看見赫連威深呼吸,正準備一腳踏出門外時,楚夢嵐像是認輸了一般,認為磨平她棱角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最終無奈向前:“站住。”
一聲沉穩毋庸置疑的命令響起在赫連威耳邊,後者雖是不願,但還是駐足微微回頭,意在詢問他還有什麼事,眉梢微揚,似是不耐煩。
恰逢山神廟門打開,赫連威站外門邊,一陣秋風忽起,吹到她渾身濕透的衣服上,使冰冷完全沁水的衣物完全貼合到赫連威周身,赫連威不由一陣冷戰。
下意識抱起雙臂搓了搓手臂,這樣孤單取暖的動作看在楚夢嵐眼底,後者歎息一聲,像是妥協,楚夢嵐自袖中掏出之前在樹林撿到的繡花鞋“噠”一聲扔在赫連威麵前。
赫連威見那隻熟悉的繡花鞋不由愣了好一會兒,這才終於反應過來,鞋子是自己故意扔在山林間做信號的,沒想都真的被發現了?
赫連威扔是一臉不可置信,這究竟要多大幾率,才能被楚夢嵐碰見。
“你撿到的?”
“穿上。”
不知道是因為赫連威身體吹著冷風,神經也變得脆弱,還是因為的確是楚夢嵐聲音放得輕緩了,赫連威覺得楚夢嵐剛剛一句話,竟有前所未有的無奈包容。
赫連威甩了甩頭,抬手摸了摸自己額頭,因為不敢相信眼前事實,隻當自己發燒產生了幻覺。
因為精神上受到刺激,赫連威動作遲緩將右腳往繡花鞋裏塞,結果幾次都沒有塞進去,惹得楚夢嵐看的不耐煩,忍不住一聲低吼:“赫連威,你是豬嗎!?”
這中氣十足的吼聲近在赫連威耳畔,這時赫連威正在努力站穩身子穿鞋,結果耳邊忽然聽到楚夢嵐一聲吼,屆時身子趔趄險些摔倒,幸得旁邊楚夢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赫連威手腕,幫她穩住了身形。
赫連威慣力向楚夢嵐懷裏倒了一下,不過當她意識到自己在什麼地方後,立即炸毛般重新站直,一副威武不屈不的驕傲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