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聲悶響，楚夢嵐左肩骨處結結實實挨了一下，木棍巨大的慣力將楚夢嵐重擊向前，楚夢嵐不受控製衝了兩步，踉蹌險些摔倒。
他抱著左肩回頭，見身後人膀大腰圓大漢，衣著正與之前的那四人衣著一致，不由的心底一沉。
竟然是自己大意了。
那大漢手上並無闊刀一類的冷器，想來正是在換班休息，結果聽見山神廟裏麵動靜，先行衝了進來，皆卻發現門外兄弟忽然被楚夢嵐偷襲，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同樣躲在暗處，等給楚夢嵐致命一擊。
但出奇的是，楚夢嵐竟然在聽見木棍破空聲時，反應了過來，並且一擊並沒有給他造成致命的傷害。
這時候正在與赫連威扭打的柔川發現了重傷的楚夢嵐，當下一愣：“王爺？”
他竟然找到了這裏來？
是為了，赫連威？
柔川望著近在尺咫，抱著重傷左肩的楚夢嵐，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不過長年養成的慣性思維模式，還是讓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頭發臉蛋，結果不摸還好，一摸之下發現自己形容枯槁難看，一愣之後竟笑出聲來。
“王爺，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柔川一聲質問後，楚夢嵐發現她蒼老的容顏與鬢角的華發，不由心頭一緊。
並非其他，而是出於愧疚。
柔川。
楚夢嵐微微做出一個唇形，柔川見狀後，不由一聲冷笑，那笑聲滲透在人骨子裏，有種徹骨寒意，楚夢嵐為這笑意感到擔憂，果然下一刻，柔川猛然起身再度撲倒赫連威身邊，手中匕首尖正指著赫連威脖頸。
因為匕鋒正抵在自己脖子上，稍微再用一點力氣，便可見血，赫連威後背抵著石龕，絲毫不敢動彈。
“王爺竟然為了她，找到這來了？”
柔川手中匕首緊緊抵著赫連威，心底一片酸楚，要挾道：“王爺最好不要動了，我也知道自己與王爺今生再無緣分，但在我臨走前，我還是想送王爺一件禮物。”
柔川聲音陰冷，說著手中匕首向赫連威臉蛋劃去，眼前鋒利冷器近在眼前，赫連威不得已偏頭，這一刻楚夢嵐才注意到，赫連威白嫩的臉蛋上，竟有一道血痕。
傷口並不深，隻是有些淤血，似乎是指甲之類的人為造成，刻在那細致的臉蛋上，有些觸目驚心。
“去，伺候王爺。”
柔川一聲令下，旁邊舉著木棍的男子屆時上前，撿起牆角捆綁赫連威剩餘的繩索，向楚夢嵐大步流星走去。
因為男子步步逼近，楚夢嵐想要運功抵抗，卻發現自己長途跋涉而來，體力早已有些透支，加之剛剛搏鬥四個大漢後，中了一棍……
楚夢嵐背後一陣刺痛，打量著麵前男子手中木棍，發現竟粗壯有嬰兒手臂粗細，並且上麵帶有細微的倒刺。
那木刺似乎在剛剛一擊之下，陷入了自己肌膚裏，帶著罌粟般使人麻木的作用。
木棍樹枝中的毒素隱隱發作，楚夢嵐後退動作不受控製遲緩起來。
“我勸王爺也不要再試圖掙紮了，阿圖可是這五個人裏武藝最強的。”
柔川似乎看穿了楚夢嵐的想法，下巴一指打手男子方向，試圖勸楚夢嵐放棄掙紮，並且揚言道：“王爺放心，柔川一直都是深愛王爺的，那麼王爺所在乎喜歡的東西，柔川定然不會要了她的性命，不過這臉蛋嗎……”
森冷的匕首緩緩滑過赫連威麵前，柔川聲音漸冷：“今天我折騰這一趟，總是要拿走些東西才甘心的。”
言罷唇角一挑一聲冷哼，手中匕首忽然高揚，在楚夢嵐注視下，向赫連威臉蛋刺去……
“嗤———”
冷器陷入血肉中的聲音。
麵前血色一點點滴落，赫連威震驚看著麵前滴血的匕首，一時間震驚說不出話來。
楚夢嵐？
精短的匕首並沒有像柔川預想中那般，流暢劃破赫連威臉蛋，而是……被一隻修長的手掌緊緊攥在掌心。
柔川順著那手掌向上寸寸望去，遲鈍的發現，那隻握著匕首鋒鮮血淋漓的手掌，竟是屬於楚夢嵐。
他在她匕首落下的一刻，猛然發力衝了過來。
因為柔川與赫連威麵對麵角度原因，倘若他直接將柔川一把推開，那匕首鋒極有可能直接陷入赫連威身體中。
故而他選擇了這個危險而保險的做法。
空手接白刃。
匕首上的鮮血一滴滴落在赫連威衣裙上，這一刻時間似乎靜止，赫連威眼前似乎隻剩下那豔麗鮮紅的顏色。
是血液，是楚夢嵐的血液。
他為什麼這麼做？
赫連威遲鈍抬眼，發現此刻楚夢嵐正在打量她，蒼白的唇角並未發聲，卻在以唇語呢喃：沒事吧？
沒事，她當然沒事！
因為柔川這一刻震驚的說不出話來，赫連威借機一把推開麵前柔川，並成功搶下她手中的匕首，為了防止柔川再度抽風衝來搶奪，赫連威揚手將匕首扔向窗外濃鬱的夜色中。
再回頭看楚夢嵐時，他正死死攥著鮮血淋淋的左手，防止流血過多。
“我為你包紮！”
赫連威從沒見過今天這般的楚夢嵐，心中一時說不出什麼滋味，有忐忑，有驚心，更多的則是感動。
還有一個細微的感受，在楚夢嵐在自己麵前接下匕首時，跟著他的血一起掉落在心裏，似乎在無聲的生根。
滿眼都是一片鮮紅，赫連威因為擔心慌亂，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但她還是清楚的知道，要先撕下身上幹淨的絹布為楚夢嵐止血。
楚夢嵐低頭一直默默無聞看著赫連威慌亂為自己的動作，找布料，小心翼翼包紮，係上扣子。
期間楚夢嵐都在關注，看著赫連威低垂著睫毛看著自己的手掌，並且時不時抬起頭來問自己疼不疼，近在尺咫小心柔弱的模樣，竟有些讓他恍惚。
她也有今天這樣的時候嗎？
小心謹慎，體貼入微的看著自己，沒有了之前的帶刺模樣，柔順的像是一隻乖巧的貓咪。
楚夢嵐唇角輕輕挑著，縱然手傷泛疼，卻絲毫掩住眼底笑意。
黃廟石龕旁，兩人一個給傷員包紮，而傷員則是不動聲色一直在關注著另一人，兩人無聲之間的眼神交流令栽倒在地的柔川感覺到無力。
她敗了，徹底的敗了。
之前她還一直以為楚夢嵐是因為迫於兩國聯姻關係，這才不得不迎娶赫連威，可在如今看來，那分明自我安慰的借口。
楚夢嵐，他竟然為了那個曾經最為厭惡的女人甘願受傷……
柔川痛苦閉眼，深呼吸，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她費盡心力設計這一切，為的不過是想毀掉赫連威，想給她和自己一樣一生一世的痛苦，誰知弄巧成拙，竟然被楚夢嵐救了下來。
柔川閉眼，枯黃的臉頰滑落一滴清淚。
恰逢這時候山神廟外，傳來雜亂的人群腳步聲，柔川扭頭望向門外，滿臉警惕。
之前還為柔川效力，棒打楚夢嵐的大漢，在聽到人多勢眾的腳步聲後，身形靈活一躍出窗外，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山神廟瞬間隻剩下柔川孤身一人。
這時候楚夢嵐同樣聽到響動，知道是王府那些家仆得到了自己留下的布條消息，追來了。
柔川因為知道自己如今逃脫無望，或者自打看見楚夢嵐為救赫連威而甘願受傷時，就已經心死放棄了逃走。
這時候因為家仆大量到來，柔川覺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再無信念活在世上，幹脆趁著楚夢嵐與赫連威不備，猛然起身，一頭紮向牆壁。
“攔住她！————”
“嘭———”
赫連威的聲音幾乎是和柔川撞牆是聲音同時響起，當赫連威上前衝了兩步，想要去攔住柔川時，發現已經來不及。
柔川嬌弱的身形沿著牆壁緩緩滑落，額頭在牆上拖出一道綿長刺目驚心的血痕。
赫連威跑到一半的動作因為這道血痕而猛然僵硬住，一雙水眸晶亮大睜，看著柔川在自己麵前滑到……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死人，前一刻還鮮活的生命，結果就在自己的麵前，這樣逝去。
赫連威說不出心底是什麼滋味，心中雖有惶恐害怕，但口中分外鹹澀，苦悶已經壓製住了她其餘的感受。
柔川……
赫連威唇角緊緊抿著，緩緩上前兩步，發現柔川還沒有咽氣，不過額頭上血紅一片。
柔川唇角呢喃，赫連威知道她還有什麼話沒說，便湊上前去，附耳在柔川唇邊，結果，卻意外聽到一聲嘲笑：“就算我死，也不會告訴你幕後主，主使……你就猜吧，一輩子，活在，忐忐忑中……”
隨即又轉向楚夢嵐，露出淒豔一笑：“我愛你王爺，但，因為得不到，我也恨你……我詛咒你，像我一樣，一樣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最後一句話斷斷續續說完後，柔川瞪著眼睛，咽下最後一口氣，死不瞑目。
徒留空曠陰冷的詛咒，回響在山神廟中。
赫連威伸手不顧柔川臉上一片血腥，抬手為柔川將雙眼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