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正是平時楚夢嵐愛淺酌的花雕,再配上一桌精致可口的小菜,斟酒美人窈窕立在一邊,一雙瀲灩眸子時刻惦記著楚夢嵐,想要在他身上摸些銀子,討些關係,以便日後方便,但因為知道楚夢嵐的性格,雖是心動,卻並沒有實際做出任何動作。
酒菜上齊後,內閣之中又魚貫而入或抱琵琶,或含笑舉蕭的美人,美人們清一色出水芙蓉模樣,身披淡藍輕紗,笑容明眼動人。
一入門七名美人,或站或坐,各司其職,一色淡藍,乍一看來分外涼爽出塵。
這萬花樓名字雖然俗氣,但裏麵的美人卻是各個都是人間極品,並且樂器舞蹈煞是文雅。
平日討人歡心的手段也處處出其不意,故而能在京都這種地方屹立這麼久,並且越做越大,不無道理。
楚夢嵐一口將玉杯中花雕飲下,小巧玲瓏的酒杯不過剛剛放下,旁邊伺候的美人立即便嫋嫋為其將酒盞滿上,無聲無息退到一邊。
對麵七名藍衣美人依次入座後,一曲楚夢嵐平日慣聽的《梅花三弄》很快泠泠想起,由古箏最先帶頭,而後瑟瑟簫聲緊跟而上,繼而又是各種樂器相互交替糾纏,聽得楚夢嵐微微頷首。
“不錯,不錯,你們這裏的女子七坊手藝越來越佳了。”
“王爺說笑,哪裏是我們這裏的美人手藝增長了,分明是王爺長時間不來,將我們姐妹都忘記了。”
這邊楚夢嵐聲音剛落,包間房門便被輕緩推開,繼而一白衣廣袖女子迤邐娓娓而來,走近而觀,借著曖昧燭光能看到女子明眸善睞,粉麵桃腮,櫻桃小嘴不點而赤,模樣雖然稱不上是傾國清晨禍國殃民,但絕對是一少見的美人胚子。
“鴛鴦見過王爺了。”
白衣女子入門後,俯身向楚夢嵐施禮,而後不待對方回應便自行起身,楚夢嵐一雙黑曜石般眸子睨了一眼自稱鴛鴦的女子,唇角一勾,竟未動怒。
反而一聲調笑:“若論外貌你在這京都的花樓中絕對稱不上是最美的,但卻能穩坐京都第一花魁的位置,不過是儀仗著這伶俐的小嘴兒罷了。”
女子聞言抿唇一笑,一雙眸子似嗔非嗔斜了楚夢嵐一眼,俯身坐到楚夢嵐對麵。
旁邊負責倒酒伺候的侍人立即為鴛鴦將酒盞滿上,後者不沾陽春水的十指輕輕將白玉酒盞攏在十指中,微微含著笑,雖未說話,但已經卻已然傳神。
楚夢嵐看的清楚,她是在問自己是不是同從前一樣,隻聽聽曲,與她聊聊天。
這心思玲瓏婉轉的女子。
楚夢嵐心底歎息一聲,思忖片刻,卻沒有點頭。
這反應倒是令對麵鴛鴦著實有些意外,以往楚夢嵐每一有時間,幾乎有半月都會留在京都花樓過夜。
其中經常來的非萬花樓莫屬,而萬花樓中當家頭牌正是鴛鴦,照料伺候楚夢嵐一事,自然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這鴛鴦本就是個心思玲瓏的主,加之有一雙剔透會說話的嘴,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久而久之,倒是與楚夢嵐交往甚好。
幾乎是以禮相待,稱為紅顏知己倒也不為過。
因為經過對麵鴛鴦如此一提,有些嘲笑挪揄的意味,說他長時間未曾來萬花樓,楚夢嵐這才回想起自己最近確實好久都沒有離開過王府。
這時間,似乎是在赫連威嫁入王府之後。
赫連威從來不是省油的燈,如今來到王府不過幾月的時候,竟快要將王府折騰倒過來,楚夢嵐白天忙著應付朝堂,閑暇時候攻讀各種史書戰略,晚上或有空回王府後,又不知不覺會聽到穆光關於赫連威的各種報道。
什麼王妃又召集下人玩遊戲了,什麼王妃在牆角下種花了,什麼王妃與院子裏哪位夫人相遇了,又被誰欺負,卻沒吱聲了,等等等等,他耳邊回繞的名字幾乎都是赫連威。
因為赫連威愛惹禍,自己身為純王,她名義上的夫君,就不得不去管教她,然後兩個人各執一詞,不可避免又是吵嘴又是幹架,結果直接導致楚夢嵐再沒有閑暇下來的時間,去逛什麼花街柳巷,品什麼美人七坊,見什麼紅顏知己。
都是那個赫連威,竟打破了自己往日悠閑的步伐!
似是想到氣處,楚夢嵐握著酒盞的手指不由一緊,哼了一聲。
他這神態看在鴛鴦眼裏,分明是想起了那個難以馴服的姑娘,而耿耿於懷的模樣。
鴛鴦心中一歎,也說不出自己這個紅顏知己,此刻是個什麼心情,但下意識的,不想點破他,不想告訴他,他已經對那個讓他生氣的人,上了心。
或許是因為出於小小的妒忌吧。
楚夢嵐時常來此,這個男人心中的想法,鴛鴦分外了解。
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能夠在他的心中留下痕跡,縱然是自己,不過也隻是他打發時間調整身心的一個過客罷了,可如今,卻有一奇女子,能夠讓楚夢嵐如此的惦記,這就是改變。
見楚夢嵐一臉愁緒,鴛鴦便能尋得一二,或許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到這一點,心中那道囂張跋扈的身影,已經日益的在心中銘刻了。
鴛鴦眸子漫漫落到酒盞中,假裝一切渾然未知,二人因為紛紛沉寂在自己思緒中,導致包間一時間隻剩下管弦靡靡之音,長久繞梁。
“王爺。”
不知過了多久,鴛鴦終於受不住,人在自己麵前,心卻早已不知去向的楚夢嵐,試探出聲呼喚了一聲,恰到好處,甜而不膩一聲怪嗔:“我可不許王爺人在我這,心思卻飄走,否則我這萬花樓乃至京都第一美人的牌坊,可不是要砸了嗎?”
楚夢嵐為鴛鴦這句俏皮話而失笑,回神正要舉杯向鴛鴦敬酒自罰一杯,卻聽見門外響起了叩門聲。
老鴇這時候一般都要照料其他客人,酒菜也都上起了,這時候還能有誰來?
鴛鴦疑惑回頭,卻見門外人未經楚夢嵐同意,已經踏進屋來。
因為女子的意外到來,門板被推開後,一陣清風打入,室內燭火被風吹動輕輕搖曳了下,待燭光重新平穩照亮一室後,鴛鴦這才看清來人。
一身精致蘇繡,針腳做工細膩靜雅非常,腕上一隻翠如碧水的鐲子,便足夠老百姓家幾年的吃穿用度……
再看女子一張精致的巴掌大小臉,楚楚可憐的水眸,瓊鼻挺秀,小嘴微嘟,可謂精致不失嬌美,可愛又偏帶三分可憐。
一看便是大戶人家出身,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
容貌出身,都是一等一出挑的,隻是可惜……
鴛鴦視線再微微上移,在看清來人一雙微微上揚跋扈的眉梢後,心底歎了一聲。
這樣難能可貴的美人,卻敗在了一雙跋扈的秀眉上。
常言道麵有心生,這女子雖然長得嬌媚可憐,但卻私下怕是個有手段,並且善妒不好對付的主。
難道她就是讓純王剛剛走神的人?
“嵐哥哥……”
女子一進門來,便準確找到內閣珠簾後的楚夢嵐,一聲嬌啼,便衝到了楚夢嵐身邊,拽著楚夢嵐衣袖坐下。
因為來人是找楚夢嵐的,鴛鴦並沒有做聲,隻在桌對麵示意的看了楚夢嵐一眼,寓意要不要自己退下,不料後者幾不可聞的搖搖頭。
鴛鴦半邊眉梢微微揚起,正打算起身離桌的動作停止下來,又不動聲色坐了回來。
這下事情可有趣了。
鴛鴦向來是個玲瓏人,否則也不會一坐京都一等花魁三年之久,當下眸子不過在兩人身上來回流轉兩次,便知道自己剛剛猜想完全錯誤。
這個人,完全不可能是令純王剛剛出神的人,更有甚者,王爺非但不喜歡她,甚至有些……拿她沒辦法,無奈,隻能處處躲避的模樣。
不過短短兩月時間未見而已,純王身邊竟發生這麼多有趣的事?鴛鴦抿唇微微一笑,沒有做聲,隻假意繼續為自己添酒,聽著耳邊泠泠管弦之音,悠閑自斟自飲。
然而,一雙流轉的眸子,卻絲毫沒有落下二人動作。
女一身精致衣著華貴的女子坐到純王身邊後,眼睛便絲毫沒有離開過他,一張小嘴也是不停的喋喋不休,聽二人對話中最多的一個名字,便是赫連威。
赫連威?
當鴛鴦這邊終於快要將一壺美酒快要飲完時,她終於將二人對話聽了個大概,心思了然。
她猜想,原本令純王剛剛在自己麵前走神的人,極有可能這個叫赫連威的女子。
但之前自己猜想赫連威可能是純王心上人,如今聽二人對話,關係似乎並非自己猜想那麼簡單。
這赫連威明明已經是純王妃,卻還能令純王一副頭疼的模樣,而且當純王提起那個名字時,露出的表情並非是有情人該有的癡迷眷戀,反而是一絲……頭痛?
這是什麼概念?
鴛鴦不動聲色再繼續聽,因為之前衣著華貴的女子,似乎一直在拐彎抹角說那個赫連威各種不好,純王終於有些受不住,將手中酒盞一頓。
“顧寧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