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顧寧與之心

“王妃,我沒事。”

綠柳努力錯開赫連威的視線,低下頭去。

她這反應,反而令赫連威起疑了。

難道這青燕曾經與綠柳有過節?所以現在來,是想假借送飯的名字,來嘲諷綠柳,落井下石?

窗外夜風徐徐吹進,許是因為快要入秋的原因,夜風有些涼冷,赫連威見綠柳身上衣裳單薄,便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綠柳身上。

眼下綠柳不願意與自己多說青燕的事,自己也不會多加追問,畢竟人人都有自己的隱私,主仆也好,姐妹也好,都有自己該有的界限,赫連威深諳這一點,故而瞧見綠柳左右躲閃為難模樣,便也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一如既往自懷中掏出兩個饅頭,塞進綠柳手中。

縱然有人已經給綠柳送了上好的飯菜,但她還是下意識覺得,綠柳需要這些,縱然這些“覺得”並沒有什麼實際根本依據。

“王妃,夜深露重,這衣裳你一會兒回去自己也要穿的,還是別給我了。”

綠柳啞著嗓子一字一句艱難吐出,聽得赫連威心酸:“沒事的,我身體好著呢,而且你看這是奴仆穿的衣服,就算放在這,也不會有人發現的的……現在又不是冬天,待會兒回去的時候,我快些跑,一點問題都不會有。”

赫連威安撫拍了拍綠柳肩膀,見綠柳已經能開口說話,便試探問了一句,說自己這邊證據已經找的差不多,過兩日看她嗓子能不能開審,以便早些還她清白。

豈料綠柳猶豫抬眼看了眼赫連威,給出的答案竟是一句不清不楚:“王妃看著辦就好。”

完全沒有自己的立場,仿佛重不重審與她一點關係的都沒有,與之前被關進牢房時反應南轅北轍。

赫連威心中不解,因為不清楚綠柳嗓子已經好到了哪一步,最終隻得將時間推遲到約定在兩天後。

綠柳點頭答應。

赫連威這才收拾一下,躡手躡腳再度離開。

直到赫連威離去之後,綠柳抱著自己膝蓋,終於流下兩滴滾燙的清淚。

王妃……

月上中天,這邊赫連威小心翼翼往自己院子潛伏回去時,王府另一邊一道纖細的人影,正在悄悄自後門往出溜,而後輕車熟路鑽進了尚書府。

如今時辰已經快要將近子夜,不過尚書府小姐顧寧羽閨房內,依舊一燈如豆,未曾熄滅。

碧青色的人影自事先留好的小門鑽尚書府,直奔顧寧羽的房間,進屋後反手關上房門,向屋內正在卸妝的顧寧羽叩首行禮:“小姐,事情果然如您所料,那個柔川雖害怕惶恐,但還是沒有向任何人提起我們這邊。”

“哼,就算她提起了又如何?她根本就不知道幕後主使行動的人是誰,況且,她怎麼可能犧牲自己,告知楚夢嵐真相呢?”

顧寧羽對著梳妝銅鏡,抬手將頭上最後一根金釵扒下來,屆時烏發如瀑散落,華麗披散在肩頭。

地上貴著的青燕因為沒有得著準許,依舊沒有起身,低垂著頭,等著顧寧羽下一步吩咐。

結果等了片刻,卻依然不見顧寧羽動靜,無奈抬起頭來,卻見後者正對這銅鏡中自己發呆。

青燕無法,值得試探呼喚了一聲:“顧小姐?”

“青燕。”顧寧羽這才回過神來,抬手摸著自己嬌嫩年輕的臉蛋,似乎歎息:“你說我美嗎?”

顧寧羽的容貌,是在京都出了名的,否則也不會得到李家李將軍的提親。

青燕頭也沒抬,直接回答了個是。

不料這答案反而令顧寧羽秀美緊皺,一臉不甘心模樣:“那為什麼,嵐哥哥還不喜歡我呢?”

不喜歡自己也就罷了,偏偏還迎娶了那個不中用的赫連威。

到現在位置,顧寧羽依舊想不明白,那個赫連威究竟有什麼好,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

總體說來頂多也就是個清秀的模樣,出身雖然是公主,但卻是個離夏聯姻來的犧牲品,如此一一論來,幾乎樣樣不如自己,可是嵐哥哥為什麼就迎娶了她?而眼中看不到自己呢?

地麵上青燕為顧寧羽辦了這麼久的事,眼下見顧寧羽一副自怨自艾模樣,便知道她又是在疑惑,赫連威究竟哪裏好,哪裏能與自己想比。

便一如既往安慰道:“純王迎娶她,不過是礙於皇命罷了,小姐難道忘了,王爺在新婚期間都絲毫不給她麵子,照樣出入青樓一事嗎?”

顧寧羽聞言眉頭這才舒展開來,同時抬手虛扶了青燕一把,示意她起身。

雖然知道青燕身為奴仆,隻是揣測主人的意思,說話順水推舟罷了,但顧寧羽心情還是大好,尤其因為這次青燕帶來的消息,更是令她感覺都愉悅。

赫連威,縱然你現在是純王正妃如何?縱然你能令嵐哥哥正眼看你又如何?你不還是一樣被我耍的團團轉?

我顧寧羽隻是稍稍動動手指頭,吩咐兩句話,便讓你在王府不得安寧,連身邊丫鬟都保護不住,你還有什麼本事和我鬥?

這次是綠柳,下次,便是你赫連威了……

“那綠柳的丫頭安排究竟如何,看你飛鴿傳書來,一開始她不是不願意配合你嗎?”

“要說這件事咱們還真是無緣無故來的機會,借了東風。”青燕笑的一臉得意:“剛開始那綠柳還堅持自己是冤枉的,表示赫連威會來救她,當時因為嗓子說不了話,發不出怒火就一直朝我嗷嗷叫喊,後來還吐了我口水。”

說到此,青燕有些詫異模樣,似乎沒有想過綠柳那平日看似乖巧的丫頭,竟也會有如此潑辣的一天。

旁邊顧寧羽聞言,屆時一聲冷笑,一邊用鑲金牛角梳梳著自己胸前長發,一邊揚了眉梢,聲音不同於往日嬌滴滴無辜可愛模樣,竟冰冷的讓人齒寒:“有什麼樣的主子便有什麼樣的奴才,那赫連威是個不知禮數的,成天跟卑賤的下人在一塊……她這個做主子的都如此粗魯不知禮數,更遑論身邊的丫鬟了。”

頓了頓,又假情假意一聲歎息:“隻可惜了綠柳那丫頭,曾經我去王府時也見過她,倒也算的乖巧懂事,如今卻被赫連威那蠻夷女人拐帶成這個模樣,嘖,簡直可惜了。”

旁邊青燕本是洋洋得意向顧寧羽稟報著關於綠柳與赫連威最近一切,但忽然聽到那句:“卑賤的下人”時,眼底瞳孔不由一緊,悄悄抬頭望著顧寧羽的眼睛有些失措。

或許在她眼中,所有下人都是一樣的吧,包括自己,不論自己為她潛入王府,付出了多少。

青燕心底一聲歎息,再抬頭時又恢複了一副忠貞平靜模樣,繼續道:“後來那個綠柳一聽我們要拿赫連威開刀,當時就鬆口了。其實這丫頭也算是個忠心的,之前不論我怎麼誘惑她,她就是不肯答應反咬一口赫連威,後來我實在沒有辦法,就告訴她,這件事實有人奔著赫連威去的,如果罪名她綠柳不承擔下來,下一個就會是赫連本人……”

青燕下巴揚了起來,似乎為自己舉動感到得意,聲音不由輕快起來“那小丫頭一聽,當時就蒙了,我就又利用她家裏貧困,答應她隻要承認這些罪名,就幫她父親治病,弟弟上學為名,那家夥就心甘情願吃下了拌有蟹黃的米飯,讓嗓子一直啞著。”

“嗯,算你丫頭機靈,這件事辦的很好。”

顧寧羽揚眉淺笑,綠柳這丫頭對赫連威忠心非常,簡直就是赫連威的左膀右臂,眼下雖然自己不能讓她反咬赫連威一口,但隻要將她這個忠心的拖下水,倒是後換青燕去她身邊,想這赫連威縱然有三頭六臂,也將撲騰不了多久。

想到永不了多久,純王妃的位置上坐穩的將是自己,顧寧羽不由一聲冷笑,並抬手摸向梳妝台自己剛剛卸妝取下的金釵,抬手遞給青燕。

後者低頭雙手恭敬接下來。

顧寧羽一聲冷笑,平日聽來清脆的笑聲此刻卻有兩分令人毛骨悚然之感,那笑聲緩緩在夜空下響起,穿透窗欞飄向天空,經久不散。

古語有雲,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後針,二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

赫連威縱使再怎麼聰明,也想象不到背後有人如此的針對,來到這片土地之後,自己似乎終日都在與人爭鬥之中度過一般。

是夜,子時剛過,銀月中天。

赫連威躺在床上,滿頭虛汗,如墜夢魘。

睡夢中不知道是赫連威身上的記憶,還是下意識的幻想,她看到的了一望無際的草原,看到了赫連威小的時候,以及她的青梅竹馬,她看到兩人一起玩耍長大,男孩保護她照顧她,赫連威下意識知道這人與自己很親密,但隻不過那張臉,有些看不大清。

後來兩人被迫分離,赫連威覺得像是化身一隻無依無靠的小舟,隨風漂泊,最後漂泊的華晉來,到了華晉她依然是孤獨的,不過幸運的是她終於得以靠岸,岸邊渡口上正巧有一隻枝繁葉茂的翠柳柳樹,她望著這柳樹覺得親切,正要和她打招呼,結果後麵卻忽然出現一隊人,凶神惡煞大刀闊斧要將綠柳樹伐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