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之前安慰綠柳兒耽誤了太多時間,赫連威如今再一抬頭,果然發現月色已經快要徹底西沉。
不能再耽誤下去了,否則柔川那邊要是忽然鬧事,自己不在王妃寢院的事被發現,怕是應付不來。
不過今天也不是沒有收獲,起碼自己知道兩個人的清白,一是錦繡坊老板無辜,另一個便是綠柳沒有犯錯,她不過被人設計陷害,被騙了錢而已。
這被騙錢和私吞公款比起來,罪名簡直要輕的多。
心裏有了底,如今見綠柳雖然身在柴房,但精神還大好,便也稍稍放心,告知綠柳,自己會親自去廚房督促及時熬藥給她送來,等綠柳嗓子好了以後,自己便來給她翻供,還以清白。
角落中綠柳得赫連威的肯定後,堅信點了點頭,一雙清亮已經哭得紅腫的眼睛,在月光下泛起一片水光,但礙於赫連威在場,怕她為自己擔心,綠柳害死極力忍著,擠出一縷微笑。
同時又怕赫連威耽誤太久而被耽誤行蹤,起身主動將赫連威往門邊推了推。
因為嗓子失聲,眼下綠柳與赫連威溝通多數都是用行動手勢,這雖然讓赫連威覺得綠柳更加貼近自己,但綠柳在無聲的世界,赫連威還是泛起一片心疼。
曾經的綠柳雖然不聒噪,但還是愛說愛笑的。如今……
赫連威無奈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在囑咐綠柳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並且自己還會再來看她後,這才斂了憂思的眼神。
綠柳聞言一一點頭應了,一副“我等你”堅信模樣,赫連威這才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離開。
直到赫連威徹底離開柴房之後,綠柳借著柴房破洞的窗戶向外張望,見赫連威安穩消失在柴房院子,這才長出口氣,放鬆下來。
嬌小的人影,再度抱膝做回原來的角落,懷中因為多了兩個饅頭而鼓了起來,綠柳摸著懷中饅頭,明明餓的不行,卻還是舍不得吃。
一雙髒兮兮的小手生怕將饅頭抹黑,小心用手絹包著,托在掌心,這對她來說,簡直是托住了赫連威冒險給予她的溫暖。
紅腫的眼睛再一看麵前精致的菜肴,明明被赫連威測試過並沒有下毒,但她臉上還是閃過一縷厭惡,最後幹脆一腳將飯菜踢開,轉過身去,不再看飯菜一眼。
另一邊,赫連威為了見綠柳的事幾乎快要折騰一夜,小心翼翼自柴房離去後,直接奔自己的小寢院而去。
殊不知在赫連威安穩進屋,長出口氣慶幸行動一切順利後,一道碧青色的人影緩緩自樹下陰影中走了出來。
“咕咕……”
一直雪白的信鴿落在女子手臂上,青衣女子見赫連威回房歇下後,這才將手中早已準備好的紙條綁在信鴿腿上。
“去吧。”
女子手臂高抬一送,信鴿乘著夜色撲棱翅膀,迅速消失在月夜下。
隔日天蒙蒙亮時,柔川還在睡夢中便被茉莉敲門叫醒,開門茉莉清水兩人放了進來,因為時間不過是剛剛太陽升起,東方一片魚肚白,柔川還是一副睡眼朦朧模樣。
望著一臉惶恐且暗藏喜色的茉莉,柔川終於起疑,將二人拉倒內閣,吩咐兩人坐下,卻關好門窗,這才小心翼翼坐下。
“怎麼了?一大清早的,看你們兩個神色都有古怪。”
茉莉一向最是膽小,卻也是眾人中最為細心的,當下自袖中取出一卷細長紙條給柔川看,白嫩的臉上一陣喜悅一陣擔憂。
柔川奇怪的看了茉莉一眼,在清水的眼神示意下,將紙條展開。
卻見是幾個明朗筆鋒堅硬的小楷:綠柳已經認罪。
簡單幾個字,先是讓柔川一陣摸不到頭腦,後來再仔細一看認罪兩個字,便隱隱有些欣喜,最後又因為不知道給自己傳送紙條欣喜的人是誰,又陷入了一片憂慮中。
一時間,一向穩重的柔川竟和茉莉清心的等人做出了同樣的表情,想要欣喜,卻又飽含擔憂。
給自己傳送紙條的人,似乎早已知道柔川這邊的計劃,一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感覺,一張紙條上六個字,看似淺顯的隻是在傳遞一則信息,實際內在隻有柔川她們自己知道。
綠柳是被冤枉的,是被自己設計冤枉的,既然如此,她又怎麼可能認罪?
再論這件事,一直都是柔川認為可信的人派去做,那這給自己傳紙條的人究竟是誰?
“會不會是赫連威?”
清水大膽猜測:“眼下隻有可能她這麼做,恐怕是想詐一詐我們。”
“眼下這世事是明擺著的,赫連威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完全沒有這樣做的必要。”
清水的猜測被柔川否決掉。
但也正因為如此,眾人心頭越發惶恐起來。
如今情形,已經是自己在明,對方在暗,自己所做一切手段,傳遞紙條的人似乎都了如指掌,她忽然這麼一幫自己,明顯是與自己站在同一戰線上。
可柔川一時間想不出王府中有誰,竟有如此本事,將自己及清水茉莉耍的團團轉。
怎麼辦?既然已經有人知道了自己的行為蹤跡,接下來還要不要繼續下去?倘若繼續堅持咬定綠柳私吞公款一事,那傳遞字條的人會不會忽然站出身來,指控自己誣告陷害?
柔川等人一時間陷入兩難境地,對方不知是敵是友,眼下隻能按兵不動,看赫連威那邊究竟有什麼動靜。
因為早上這麼一折騰,柔川再沒有了睡意,幹脆起身一番簡單洗漱,與清水茉莉兩人湊到一處,一一將所有可能傳遞紙條的人身份猜測,排除。
一上午的時間,幾乎都要浪費在這上麵。
另一邊赫連威則因為昨夜一直在奔波,將近天亮時才得以回到寢院,得知綠柳並無大礙後,赫連威精神得以放鬆,倒在床上終於得以好好休息一番。
這一眠,直到將近下午時才悠悠轉型,赫連威睜眼時,發現窗外已經是天邊昏黃。
糟糕!自己竟然忘了去看給綠柳的湯藥!
掌管藥膳的下人若是之前自己認識的還好,看在自己待她們不薄的份上,想來如今應該不會虧待綠柳,但若是那裏人被柔川她們動了手腳的話……
赫連威簡直不能想象,沒有藥物及時醫治,綠柳嗓子還保不保的住。
赫連威匆忙起床,隨手紮了馬尾在腦後,抓起床邊的外跑就往身上披,想要奔去廚房查看,結果人影剛剛跑到門口,便聽見身後一陣衣袂飛舞聲。
赫連威緩緩回身,見一身漆黑的阿影正站在自己身後,一雙點漆似的眸子正彎成月牙,含笑望著自己。
看清人影後,赫連威下意識打量密不透風的房間周圍,皺眉,這家夥怎麼進來的?他在哪藏身?又在自己房間呆了多久?……最後一陣尷尬,他沒再自己睡覺時看去什麼吧,綠柳早就說過自己睡覺姿勢不雅觀。
一想到自己烏龜青蛙各種奇葩睡姿被一個大男人一覽無遺,赫連威便覺得一陣頭大。
對麵阿影似乎一眼看穿赫連威心中所想,當下抬手指了指頭頂。
赫連威抬眼,看到的乃一個頂梁橫梁,下意識聯想一個成語,便不自覺吐了出來:“梁上君子!”
轉念一想,繼續說道:“有門不走,偏偏悄無聲息潛伏,卑鄙小人!”
“哎哎,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種事可是要負責任的,我們可是有很清的分界線的,才不做偷竊那些勾當。”阿影雖然蒙著麵巾,但麵巾上的眼睛,還是清晰傳遞出不滿意消息,似乎對偷竊大大的不屑鄙夷。
再後來,赫連威也終於明白,阿影口中不論刺客殺手還是劫匪,大家都是憑真本事幹活,在梁上呆著是為了自保,而不是像小偷一般,是為偷偷摸摸。
不過在赫連威嚴重還是沒有本質區別的,不過礙於阿影的麵子,便哼哼啊哈哈表示聽懂並認同,刺客殺手比江洋大盜更高一個層次。
不過那也是之後好久的事,並且是發生在赫連威徹底了解阿影之後……眼下,她還是對他這個梁上行為表示鄙夷的,並且因為這鄙夷,連帶著說話聲都帶著不滿:“這麼早就回來的了,難道是我拜托你查的事,都有了頭緒?”
阿影抱劍在胸前,聞言誠懇搖了搖頭。
那你還敢回來,並且一臉囂張的直視雇主!
赫連威屆時瞪眼,一副“那你還有臉回來見我”表情,撇了阿影一眼,幹脆連話都懶得說,轉身欲走。
後者見狀屆時無奈暗笑赫連威一聲小家子氣,兩步跨到赫連威身前,抬手攔住赫連威去路:“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赫連威揚眉,因為一心想要趕去廚房看綠柳熬製的湯藥好了沒有,並不打算與阿影做過多糾纏,隻等他快些問完問題,自己也好快些離開。
不料這家夥卻似乎並不懂得看人臉色,見赫連威一副情急模樣,自己越發淡然下來,有事的是赫連威,自己可是什麼要緊的事情都沒有,犯不著去冒冒失失的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