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三。”
半晌,赫連威終於再抬起頭,做了一個唇形,她望向對麵男子的眼神竟是一種堅定與相信,這幹淨的眼神讓男子微微一愣,旋即似乎有些受不了赫連威這鄭重其事的目光,借著微笑錯開目光。
見男子如此反應,赫連威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她可以相信他嗎?她甚至還不知道對方名字,可如今自己已經走投無路,這個人出現的時機恰到好處。
赫連威深深呼吸,最後腦海閃過的一句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赫連威一係列想法不知不覺都展現在了臉上,看的男子有些好笑,對方最終到底受不了赫連威一本正經,幾乎快要將性命交付出的模樣,伸手又拍了赫連威額頭一下,繼而一聲輕笑:“赫連威,我叫阿影……”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並且告訴了自己他的名字。
雖然不是全名,但這已經是他對赫連威做出的讓步。
赫連威因為被偷襲又打了腦袋,因為躲避不開,隻能下意識閉眼一聲低咒,等她再度睜眼真被反擊報複時,麵前夜風徐徐,哪還有什麼人影?
周圍寂靜,時不時隻有不知名的蟲鳴傳來,穿梭在夜幕下。
高大的梧桐樹樹葉在夜風中婆娑作響,將近十五明亮的月光自樹杈縫隙間投遞下來,一片銀涼斑駁。
赫連威隻身站在樹下,周圍了無一人,這安靜的場景不禁使她開始有些懷疑,一切是夢。
可頭頂那微量並且疼痛的觸感,卻是那麼真實。
……
經過之前遇到柔川一事後,赫連威再度行動時變得異常驚覺,每邁一步都要記好位置,最後黃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被她找到王府角落的柴房。
因為這時候已經將近是子夜,柴房外守門的丫頭們都開始偷懶,紛紛回了自己屋子睡覺,隻能下一個把門的,被赫連威之前準備好帶來的一隻鐲子收買下。
小丫鬟為赫連威開門時還不忘警告:“快點啊,不能說太長時間話,否則我們都要有麻煩的。”
赫連威連連點頭稱是,說自己隻是看一眼人,確定綠柳安然無恙就會離開。
“對了,你是什麼人?是誰派你來探視的?”
小丫鬟說話時不由將臉湊近赫連威,後者為防止暴露,立即低頭:“我也是王妃手底下的丫頭,之前這綠柳對我還不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我就當是報恩來看一看她。”
守門的小丫鬟哦了一聲,最終收下鐲子給赫連威放行。
因為是子夜,綠柳又被關押的是柴房,並無任何燈火,屋內唯一的照明便是窗外的月光。
赫連威進屋之後,順著月光方向一一向角落中望去,終於發現東牆角處一團瑟瑟發抖的人影。
“綠柳?”
赫連威試探呼喚一聲,對方聽見這熟悉的聲音一愣,一雙眸子皆是迷茫且驚喜大睜。
“啊———”
因為嗓子受傷不能說話,綠柳開口向赫連威示意,結果卻隻發出像啞巴一樣的單子音節,聽在赫連威耳中,皆是化為一片心酸。
都是自己害了綠柳。
赫連威強忍著鼻尖算處來到綠柳身邊,知道柴房被罰的奴婢不能吃飯,特意給她帶了兩個饅頭在懷中,正要掏出來,結果在明亮的月光下,卻發現一盤豐盛的菜肴。
俯身下去,以指尖觸摸碗邊溫度,發現還尚帶溫熱,可見是剛送來不久。
是誰對綠柳如此好心?
赫連威皺眉,第一時間猜想便是柔川她們想要殺人滅口,但轉念一線,綠柳才是那個被害人,而且不過是區區私吞銀錢問題,根本沒有必要鬧出人命。
心中疑雲越積越大,使赫連威不得不向綠柳求助一問:“這菜是誰送來的,你都吃了嗎?身子有沒有不適不舒服?”
綠柳因為發現麵前一身丫鬟打扮之人是赫連威,剛開始一直在發愣,這時候突然被赫連威問話,屆時確定麵前人,鼻尖一陣發酸。
“王妃……”
綠柳幹裂的嘴唇開合,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赫連威知道她的苦楚,隻得張開雙臂,讓綠柳伏在自己肩膀上,將她輕輕圈在懷中。
好一陣,赫連威終於聽到一聲受傷的嗚咽,那聲音仿佛在說,她以為她不會來。
肩膀上有一滴滴溫熱落下,滲入衣服中,燙在赫連威肩頭。
赫連威一聲歎息。
窗外月華如水,微涼鍍在兩人身上,又一寸寸滑落下去,赫連威不知道自己以這個僵硬的姿態的抱著綠柳堅持了多久,直到身子已經開始僵硬,綠柳這才停止了哽咽,緩緩自赫連威肩上起來。
見赫連威衣服上滿是淚漬,一臉愧疚。
“傻丫頭。”
赫連威伸手刮了刮綠柳鼻尖,明明自己也是不大的年紀,卻偏偏一副老氣橫秋愛照顧人模樣,如今見綠柳哭過之後,心情已經大好,便開口問了一句,麵前飯菜究竟是什麼人送來。
綠柳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別過頭去。
赫連威知道綠柳眼下不能言語,隻能試探道:“這樣吧,我猜著問你,你隻要點頭或者搖頭就好了……那麼,這飯菜是王府丫鬟給你送來的嗎?”
綠柳想了想,視線落在已經徹底涼掉的白飯中好一會兒,點頭。
她這反應有些奇怪,如果真的隻是單純思考問題,想送飯菜之人,完全不需要這麼長時間。
綠柳的異樣的行為讓赫連威皺眉。
難道這飯菜真的有問題?
赫連威水眸一轉,幹脆拔下頭頂銀釵,試探在碗中挨個試了試,結果銀釵並無任何變色。
奇怪……
赫連威一聲嘀咕。
按說王府裏待罪之身,或者正在受罰的人,有兩口殘羹冷飯已經是恩賜了,怎麼到了綠柳這,卻變成了美味佳肴?
按說綠柳這樣的身份地位,最多也隻是個大婢女而已,況且因為對自己一直都是忠心耿耿,是以與王府上其她侍妾夫人關係並不大好,思來想去,赫連威並不認為有人會冒如此大風險,頂著共犯的頭銜來給綠柳送吃的。
“綠柳,你真的不知道來人是誰嗎?”
綠柳別開視線,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
眼下這種情況,一是對方身手太過高超,以至於綠柳沒有看清,另一個則是完全出在綠柳身上,是她不願意對自己講。
可這丫頭什麼時候開始對自己有所隱瞞的?
赫連威心中像是生了一塊疙瘩,好像是自己最要好的姐妹,對自己忽然有了秘密一般,並且這秘密是如此的危險,甚至可能威脅到她的安危。
但此刻綠柳不願意說,赫連威也沒有辦法硬性要求去問,隻好將懷中兩個饅頭掏出來,放在綠柳手中:“這個你收好,留著餓的時候吃吧,畢竟眼前這個飯菜雖然好,但不能放太久,容易被發現的,饅頭就好隱藏多了。”
說著拍了拍綠柳手背,後者緊緊攥著饅頭,紅了眼眶。
赫連威以為綠柳眼下這情況,是感動要和自己坦白了,結果小丫頭深吸一口氣,越發咬緊牙關,一副革命烈士縱然犧牲也光榮的模樣。
赫連威無奈,但因為眼下是偷來的時間來探望,並沒有過多時間去追問無關緊要的事,隻能跟綠柳約定好,待會兒自己問的問題,她以點頭或者搖頭的方式來回答。
綠柳將饅頭小心翼翼用手帕包好,放入懷中,一雙晶亮的眼睛對視赫連威,點頭證明自己已經準備好。
“第一個問題,你在取了錦繡坊布料樣子後,有沒有及時回報給錦繡坊,王府需要什麼樣的以服務?”
綠柳眸子轉了轉,點頭。
赫連威自事先準備好的草紙上記下答案,繼而又開始問第二個:“當時接待你的人,你確定是錦繡坊的老板嗎?他答應你衣服都能完成了,給王府送來?”
這次綠柳皺眉,思索了好一會,沒有給赫連威正式的答案。
看綠柳的樣子,赫連威便知道小丫頭去錦繡坊的時候,極有可能被框了。
如此看來,錦繡坊的老板極有可能沒有說謊,綠柳的確有去他們那要布料的樣子,第一次去時,是錦繡坊的真正老板接待,結果第二次去交錢,告知錦繡坊老板王府需要的衣服時,想來交易人已經被人動了手腳。
所以綠柳一直以為自己是被冤枉的,而錦繡坊老板則在一邊大呼坑人。
兩個人都沒有錯,錯的是那個中間人!究竟是誰臨時替換了錦繡坊老板的身份,收走了綠柳的銀子。
赫連威一時間陷入沉思,想了片刻依舊理不出頭緒來,隻得繼續問下一個問題:“華三,你們之前認識嗎?”
綠柳搖頭。
“那那天你怎麼和他在一起?並且還被穆光這個強有力的證人看見?”
赫連威這個問題問的太快太刁鑽,綠柳皺眉為難思索好一會,都啞著嗓子,不知道該向赫連威如何表達。
也是了,小丫頭眼下說不了話,自己這麼問肯定是得不到答案的。
可一直這麼胡亂猜測排查下去,恐怕也不是辦法。
叩叩!———
門外響起一陣清脆的叩門聲,赫連威抬眼看向門邊,外麵果然傳來一道小心謹慎的聲音:“裏麵的好了沒有,時間太久了,在這樣下去天都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