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說笑前行,正路過禦花園時,率先在前麵開路的赫連威聽到一陣清越歌聲。
她下意識駐足,而後以眼神回望身後兩人,以此確認自己是不是幻聽,結果身後兩人確實一副不足為奇模樣,尤其楚夜尋,甚至麵上已經出現了絲絲不耐煩。
明明是很動人的嗓音,為何他卻露出厭惡的神色來?
赫連威不懂,但還是明智沒有多問,並眼下發現皇帝臉色不大好看,赫連威乖乖收回四處張望的目光,改為小步跟在帶路太監之後。
自楚則音寢殿到設宴行宮,中間若想要穿過禦花園,附近唯有一條路最近,三人後來距離歌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到最後一段三岔路口時,赫連威幹脆看見禦花園一座小木橋上,一道清麗曼妙的身影。
月光清冷如白練渡到那女子身上,此刻夜已深,那女子一身曼妙白紗衣舞動夜色之下,如同不慎失足落入人間的精靈,女子每一個回首,每一個眼神都恰到好處。
似乎並不知道身後一行人注視她已久,兀自舞著,並且清歌相喝,好一副動人模樣。
“娘娘,您看……”
同一時刻,三岔路口赫連威對麵方向,緩緩走出兩人,因為禦花園綠植茂盛,加之夜色濃鬱,兩人漫步並沒有令太多宮人掌燈,是以赫連威這邊並未注意到藍衣女子這邊動靜。
不過藍衣女子卻因地理位置原因,既可以清洗看見不遠處拱形木橋上情歌曼舞的身影,又可以打量赫連威一行三人。
當藍衣女子注意到赫連威身後明黃身影時,她杏目刹那閃過光滑,但因耳邊不遠婉轉如鶯啼的歌聲,又很快暗淡下去,轉為一抹厲色。
“娘娘,又那個跟舞姬似得麗妃,我看她今天是算準了時候皇上會經過禦花園,所以才站在岔路口,禦花園必經之路上跳舞!”說著小丫鬟一聲不屑冷哼:“她也不看看自己家室如何,隻會憑著自己兩下的狐媚子歌舞來魅惑君心!皇上怎麼會喜歡她!”
“皇上是不喜歡她,但卻喜歡她的嗓子。”
被稱為娘娘的女子眼底閃過一縷哀怨,這宮中年輕女子越來越多,皇上雖沒有表現對任何人單獨寵愛,一直都是雨露均沾,但她心中還是抑鬱難平。
畢竟她才是陪著皇上時間最久的人,如今雖是後宮中最具權勢之人,但她心中明白,皇上從來都沒有真正喜歡過她。
反而是這些嫵媚妖精似得女子,因為年輕大膽,而奪得皇帝更多陪伴的時間。
最開始她也會妒忌的,但時間久了,加之太後經常的開導,她現在已經漸漸適應,畢竟皇上對後宮中女子並未有任何真心。
就如同現在,他雖然為麗妃歌聲駐足,但眉頭卻輕輕顰了起來。
縱然是在美的人,再動人的歌聲,但同一招數用的久了,想誰都不會再覺得新鮮。
藍衣女子嘴角劃過一縷嘲諷輕笑,她在笑麗妃弄巧成拙,在笑後宮女子癡傻愚鈍,但是很快的,當她再掃視一眼楚夜尋方向時,便再也笑不出來。
精心描畫的唇角上還有一絲嘲諷僵硬沒有退去,當她看見楚夜尋望向身邊女子時讚善的目光時,那嘲諷逐漸轉為一絲妒忌,繼而是一抹處之而後快的狠利。
“淑妃娘娘,夜深,起風了。”
身邊小丫鬟見戲已經看夠,示意藍衣女子起身回宮,不料後者忽然回身過來,熄滅了琉璃燈中燭火。
“娘娘?”
小丫鬟疑惑一問,卻被藍衣女子示意噤聲。
因為燈火黯然下去,三岔路口這邊淑妃身影幾乎完全隱藏了起來,淑女藏身於灌木之後,注意到楚夜尋看向赫連威的每一個動作眼神。
他明明是已經不耐煩麗妃歌舞的,但不知赫連威稱讚了句什麼,楚夜尋先前還緊皺的眉宇,倏然舒展開來,並唇角挑起一絲淺笑。
似乎,麗妃歌舞好看與否根本不重要,麗妃昭然若揭的心思不重要,重要的唯有眼前那女子,隻要她喜歡看,隻要她說麗妃舞的好看,楚夜尋便會封賞麗妃。
“綠袖!去查,查那個女人是誰!”
藍衣女子躲在樹後,當她注意到不遠處楚夜尋注視赫連威的眼神時,心口驀然一陣抽絲疼痛。
皇上從來沒有這樣看過她,縱然每次侍寢的時候,皇上也不過照例睥睨著自己,像是高高在上天神,在施舍可憐卑微的螻蟻。
雖然她在後宮位高權重,雖然宮中所有的女人都羨慕她,羨慕她是淑妃,羨慕她家族有個將軍弟弟,羨慕她是將來唯一能與皇上舉案齊眉之人。
但這其中苦楚,隻有她自己知道。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般,這般柔和的望著自己,並且,是站在那個女人的背後,隻望著她的背影。
“我要知道她是誰,馬上。”
藍衣女子握拳,修剪精致的之間深深陷入肉中,幾乎掐出血來。
“娘娘。”
藍衣女子身邊的小丫鬟綠袖向來是個眼明手快的,她八歲時起便跟著李晚櫻,看她一步步自最開始的侍妾,到今天後宮舉足輕重的淑妃,這其中綠袖自然功不可沒。
如今細細算來,她跟在李晚櫻身邊已然十餘載,早已將自家主子脾氣摸透,當下知道自家主子憂思後,立即揣測向楚夜尋一行人望去,結果在看清旁邊楚夢嵐後,小丫鬟眼神滴流一轉:“娘娘,您瞧皇上身邊的那個,是不是純王爺?”
藍衣女子經過提點舉目望向楚夢嵐,眯眼辨別出他修長如玉,與楚夜尋三分相像背影,而後頷首點頭。
“這就是了!”小丫鬟立即在藍衣女子身邊俯首,將早在其他宮女耳中聽來的消息細細告知李晚櫻,當後者聽說赫連威的身份是離夏前來和親的純王妃後,神色終於稍稍緩和了一些。
“原來她已經嫁人。”
李晚櫻長出口氣,似乎在慶幸赫連威的身份,畢竟她是楚夢嵐的人,並且在外的名聲似乎一直不大好。
旁邊小丫鬟綠袖見狀,便知道李晚櫻放鬆了警惕,這麼多年她都跟在李晚櫻身邊,跟著她步步高升到今天大宮女的位置,其中自然心思細膩不比常人,她從來都是李晚櫻左膀右臂,將為李晚櫻排除異己視為己任。眼下她留意到楚夜尋注意赫連威的目光,思忖片刻還是進言:“娘娘,威恐生變故,有些事還是查查為好。”
“可她都已經嫁了人。”
小丫鬟眸色微轉:“娘娘難道忘記了?那人可是堂堂當今身上,縱然嫁人又如何?隻要皇上想,給赫連威再換一個身份,那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李晚櫻沉默,片刻後再抬頭望向楚夜尋方向時,眼底眸光閃動,明顯已經認同了丫鬟綠袖的說法。
赫連威這個人,皇上明知她已經是有夫之婦,卻還異樣柔和對她,可見感情不同於任何人,縱然眼下皇上沒有表現出喜歡她,僅僅隻是關注讚賞,但注意的久了,這感情恐怕會生變故。
為以防萬一,自己還是先下手為好。
“娘娘,奴婢倒是有一計。”
綠袖伏在李晚櫻耳邊幾句低語,後者神色先是一陣驚訝,而後麵色漸漸緩和下來,再看向綠袖時,杏目內滿是讚賞。
“綠袖,這件事,便交給你了。”
後者躬身,像往常一樣俯首道:“娘娘放心,綠袖明白的。”
另一邊赫連威猶自不知自己已經身處她人預謀算計之中,一雙晶亮水眸仍然在望著木橋上一身白衣女子,最後最後女子舞畢,柔軟的身子如同巧燕伏巢半跪在地麵,完美收場。
赫連威率先鼓掌,望著女子定格的身姿,毫不吝嗇讚美。
在現代時她便見電視裏專業學習柔術的女子身姿柔軟異常,能彎曲處常人所不能達到的弧度,如今親眼見到,雖不及那些雜技表演者驚人,但還是由衷的佩服讚賞。
這時橋上的女子聽到聲響,似乎這才注意到楚夜尋等人到來,起身回眸詫異望向楚夜尋,一雙描畫清淡卻十分用心精致的眉眼含羞掃視楚夜尋一眼,繼而盈盈下拜:“臣妾參見皇上,純王……”頓了頓,望向在場唯一叫好的赫連威,試探道:“冒昧一問,這位姑娘可是純王妃?”
赫連本是不喜歡旁人如此稱呼自己,但在這深宮中,這些人知道的她的身份也隻有隻一個,於是強顏歡笑應下,女子聞言屆時歡喜娉婷走下橋來,來到赫連威身邊,含笑道:“剛剛不過是在練舞,想著果斷時間乃皇上的生辰,想給皇上一個驚喜。不料竟被皇上發現了。”
說著一陣嬌羞,臉頰飛上兩團酡紅,當真小女兒情態。
“上次無意間練舞被皇上看見是因為中秋,後來是過年,再後來是因為太後生辰,如今又是皇上生辰,麗妃妹妹你的日子記得真是清楚啊。”
一聲輕笑猶似刁鑽,倏然打斷麗妃與赫連威嬌羞談話,眾人回首,這才發現岔路口主動現身一身藍衣的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