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威目光閃動,沒有直接回答楚夜尋的問題,但挺直如輕鬆的脊梁已經無聲證明了這一切,她不同意他的說法。
楚夜尋閱人無數,自然知道赫連威固執的性子,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氣氛一時間陷入僵持中,赫連威不肯認錯,楚夢嵐夾在兩人之中,勸兩邊哪個人都不對,眼下他都有些開始後悔帶赫連威來宮中。
這一刻楚夢嵐不禁開始懷疑,赫連威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究竟從何而來,原來她一直跟自己這個王爺鬥嘴,呈口舌之快不過爾爾,現如今她連皇上的麵子都敢駁斥。
貿易上往來?說的輕巧,這女人心思怎麼就這麼單純……膽敢如此在皇上麵前談論政事,這女人簡直不要命了。
楚夢嵐心中隱隱擔憂,按說他此刻的身份,加之自己並不喜歡她,縱然赫連威以下犯上被懲罰或者處死,自己頂多是個管教不嚴之罪,罰兩個月的俸祿也就罷了。
事不關己,自己根本無需為赫連威求情,這心中道理是明白的,但他胸腔中此刻前所未有的忐忑,卻絲毫不聽理智的勸告。
“皇上……”
楚夜尋抬手阻止了楚夢嵐進言,恰逢此時湖心亭外馳聘嫋嫋來到一位粉衣美人,後者最終停到涼亭之外,一聲清脆通傳:“啟稟皇上,太後對赫連姑娘有請。”
“赫連威?”
涼亭內兩人不約而同望向身邊赫連威,不明白小小一個離夏公主來宮,怎麼就驚動了在深宮頤養天年的太後。
“皇上,太後怎麼……?”
楚夢嵐眼神示意望向座上的楚夜尋,後者也是一臉疑惑,忖了村,告知丫鬟稍等,自己會跟著一同前去,結果小丫鬟微微搖頭,直言道太後今日隻想見赫連威姑娘。
“為什麼?”
赫連威疑惑望向小丫鬟,後者搖頭表示不知。
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但皇上卻是太後的皇上,說到底,隻要她老人家一聲令下,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人可以違抗。
楚夢嵐與楚夜尋無法,隻能麵麵相覷,眼見赫連威滿臉疑惑跟著丫鬟走遠。
一路穿過禦花園,寂靜回廊曲折,半柱香時間後,疑惑的赫連威終於來到了天後頤養天年的靜和殿,赫連威在小丫鬟的帶領下進入宮中外閣,抬眼打量四周,裝飾雖是古香古色,但細微之處見精致,一些雕花設計還是不同於任何華麗大殿,反而隱隱透著時尚的氣息。
嫻靜精致而不失端莊,最讓赫連威感覺好奇的是,這大殿設計的風格,看的久了,隱約總覺得有些眼熟。
一刹那間,她腦海閃過的字眼竟然是時尚。
時尚?
多麼可笑的字眼,用在這輪回的古代上,簡直是在癡人說夢。
“純王妃,太後正在後屋小歇,您稍等。”
小丫鬟走進內閣後,又很快折身走了出來,向赫連威告知稍等,後者表麵安分頷首點頭,心中卻是轉了無數個彎。
這太後究竟是賣什麼關子?既然叫人來請自己,如今自己到了卻不肯相見,讓自己在這傻等著。
她究竟在想什麼?
丫鬟寂靜無聲離去後,赫連威百無聊賴打量四周。
因為這時候沒有具體時間,赫連威閑來無事,隻能屋子裏轉悠兩圈打發時間,到後來她自己估摸已經過去的半個時辰,依舊沒有丫鬟來通知,赫連威再坐不住,開始嚐試躡手躡腳擴展能總動的範圍。
最後走到內閣與外閣銜接的邊沿,中間隔著一串珠簾,翠綠珠簾之後,赫連威隱隱約約見到一個人影。
此刻那人正坐在椅上,醬紫色華貴的錦繡披身,雲鬢高挽,那人側對這赫連威方向,正在細細品茶,期間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發出半分聲響,以至於赫連威大意,以為殿內沒有人。
看清人影後,赫連威心中咯噔一響,一陣不祥預感自足底升起,正要腳底抹油開溜,卻聽見內閣一聲清脆,茶蓋闔上茶杯聲。
“既然都已經來了,何不進來坐坐。”
殿內女子聲線清麗婉轉,不同於身上華貴的服飾俗世之美,反而有兩分淩駕雲上空靈之感。
赫連威見自己已經暴露,無法躲避,幹脆挺身走進內閣,盈盈向女子俯身跪下:“純王妃赫連威拜見太後,恭祝太後長樂無極。”
“恩。”
座上女子慵懶的應了,揮手輕巧退下身邊所有婢女,隻留下一個最為稱心的長宮女,俯視赫連威,這才悠悠道:“才半個時辰而已,你就已經坐不住了。”
赫連威平身後,太後第一句話便讓赫連威冷汗簌簌。
“這第一次見麵,哀家本是打算考考你的定力……”頓了頓,似是惋惜道:“隻可惜,你的路走不了多遠。”
地麵上赫連威聽不懂太後所言究竟何意,隻能低頭看向自己腳尖,短時間內以最快的速度分析,太後叫自己來的目的。
而此刻她腦海第一個猜想的聲音,就是剛剛自己駁斥皇上的事,這麼快就被太後發現了?倘若真的是這樣,那這宮中消息未免也傳的太快……但轉念又一想,縱然如此,自己小小番邦聯姻而來,似乎也不值得太後親自訓話。
赫連威一時間心思電轉,卻理不出頭緒。
“抬起頭來給哀家瞧瞧。”
太後的聲音清冷穩重,似乎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儀,令人不敢反抗,赫連威依言緩緩抬頭,借機看見太後的真容。
這一刹那,她竟覺得有瞬間時間定格。
麵前這張臉出奇的年輕漂亮,許是因為保養得當,看起來不過是三十出頭……但實際若是按楚夢嵐楚夜尋兩人的年紀推斷,這太後恐怕已經是四十有餘。
但這些不是令她最詫異的,最讓赫連威震驚的,是太後一雙眼睛。
眸光轉動間,深邃的瞳孔宛若一潭深邃碧水,乍一看平靜無波,實際滄桑內斂深藏。
那瞳孔的顏色,赫連威不知道是自己眼花看錯,還是剛剛真的真切發生———那深刻的墨綠,恰如碧水湖清澈寒涼。
赫連威心中震驚一時難以平複。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曾經自己嫁到華晉時曾聽父親可汗說過在,自己家族圖騰乃是草原之狼,故而世世代代血脈延續下來,每逢百年便會誕生一位瞳孔異象的之人,號稱是圖騰的轉世。
這本是離夏國不與外人相道的密傳,都被曆代親信史官載入族譜中,自異象者的出生,時辰,到家族,甚至家族成員的職位關係,上下三代但凡與異瞳者有關,皆要列入族譜中封存。
這一切都是在秘密中進行,但縱然如此小心翼翼守護,異瞳之人一旦到了雙十年華,甚至最小剛剛不過及笄,不論是貴胄公主,還是草芥黎民,成年之後,都會死亡或莫名其妙的失蹤。
而這太後剛剛流轉一刹那的眸華,令赫連威聯想到了離夏的異瞳者。
這太後究竟是什麼來曆?難道她也是離夏國之人?
可按照離夏國傳說的記載,但凡異象者就沒有活過超過二十歲的。
可看這太後的年齡,推測左右不過四十上下,可按傳說中異象者出世,每百年才會降生一位,甚至連續幾百年都不見蹤影,可到了這世,怎麼就出了赫連威與太後兩位?
赫連威輕輕皺眉,一聯想到自己寄宿的這個身體,便一陣頭疼。
原本嫁到華晉之前,可汗便對自己囑咐過,千萬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則就算不招來雙十年華詛咒,也會招來殺身之禍,赫連威原本也沒太在意,原本自己這條命便是重生撿來的,更何況世上哪有那麼神奇的事?
詛咒?
她從不相信世上鬼怪之說,但若非要說有人活不過二十,赫連威倒是相信那人可能被蓄意仇殺,加之行凶者手段高超,古人對一些難以理解的狀況以訛傳訛,便形成了詛咒一說,使之人心惶惶。
此刻太後眼底的異狀已經完全褪去,變成正常的漆黑,一雙瞳孔半合,正慵懶俯視赫連威。
“名字?”
赫連威一愣,下意識道:“離夏國公主赫連威。”
座上太後檀口微微抿著,再睨視赫連威一眼:“看來你現在很喜歡這個身份麼,我問你叫什麼。”
赫連威心底咯噔一響,有種靈魂被洞穿的感覺,但此刻她也摸不清太後底細,不敢貿然答話,隻能緘默以疑惑的目光回望太後,後者心思剔透玲瓏,自然知道赫連威在裝傻,便幹脆抬手,命身邊宮女去內閣梳妝台。
赫連威心中忐忑,不知太後究竟要給自己看什麼,但眼下這種情況又不好直言相問,隻能以眼風瞄著宮女消失方向,小片刻後,當那錦衣宮女再度娉婷嫋嫋歸來,赫連威看清她手中物件時,心動登時咯噔一響,涼了半截。
“這是……”
赫連威眼見宮女雙手捧著畫卷呈遞到自己麵前,先前赫連威還以為是皇上因為覺得新鮮,故而將自己油畫呈遞給了太後,但當畫紙展開那一瞬間,赫連威所有猜測幻想皆化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