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後半夜,赫連威就守在楚夢嵐身邊,一直靜候差遣。
殊不知這樣的身影通過燈火倒影在營帳上,使路過的仆人皆以為王爺與王妃通過此時和好,如今已經是一對伉儷情深,這不?王妃為了守護王爺,一直坐著在撥弄火盆。
真是神仙眷侶。
營帳外仆人心思各異,而營帳內,赫連威則完全是另一個情形。
和溫馨二字完全打不上邊。
後半夜楚夢嵐有些發燒,並且是難以醫治的低燒,赫連威幾次趁他不注意,假裝不經意碰到楚夢嵐,都發現他身子溫度比常人要低上很多。
低燒比高燒還要難以醫治,這家夥還要顧著留到明天再走。
怎麼辦?
赫連威心頭愧疚,幾次建議連夜趕路,最終都被楚夢嵐否決。
最終無奈,隻能一邊邊幫楚夢嵐掖被角,幫楚夢嵐擦拭額頭冷汗。
這樣的僵持直至第二日清晨,穆光才放出昨夜楚夢嵐因為救赫連威而受風寒之事,並且將發現風寒一事推到了今天早上,赫連威不明白穆光為何如此說,於是便追出去詢問。
結果穆光猶豫片刻,低聲道:“或許是因為王爺好麵子吧,所以不希望別人知道他昨夜便生了風寒,這樣顯得體質太弱。”
這樣倒也說得通,一想到平日楚夢嵐那自負的模樣,他的確做得出這樣的事。
清晨,當天大亮後,一行人終於將行李收拾好,準備出發離開碧水湖。
因為是清晨,碧水湖上及周圍森林都飄浮著一層蒙蒙白霧,遠望如同紗帳,又給碧水湖增添了三分神秘之感。
這地方隻來了一次,卻使自己感慨萬千,這感慨自然有好有壞,壞的自然是楚夢嵐病重,折騰了自己一夜。
好的則是這次出來,赫連威眼睛收獲頗豐。
隻苦了楚夢嵐,出了這樣意外的事,回到王府後依舊大病不起,甚至一連三日都沒有去上早朝。
最後竟引得常閉後宮不出的太後派人前來問話,送來一大堆補品及治愈風寒的藥材良方,甚至派來三名禦醫前來。
對此赫連威小心翼翼應付著,有旁邊綠柳在指點,總算蒙蔽了過去。
因為楚夢嵐一病三日不起,赫連威覺得愧疚,最終將太後送來藥方藥材,她親自去廚房煮了,端給楚夢嵐送去。
推開雕花房門那一刹那,不知道是心理原因還是真正的感官感受,赫連威隻覺一陣涼冷氣息撲麵,不同於冬日寒霜,別有一番清冽,引得她好奇張望四周,試圖找到楚夢嵐房中有什麼冬暖夏涼的存在。
結果一圈巡視下來,令她詫異的結果是,一切都來源於楚夢嵐身邊。
難道他身下用的乃是神雕俠侶裏的寒玉冰床?練功時所用?
赫連威腦洞大開,聯想到飄飄欲仙的小龍女,好奇將藥碗放到了桌邊,輕手輕腳走到楚夢嵐床邊,小心掀開楚夢嵐身下的錦被,試圖一探究竟。
結果動作不經意間碰到楚夢嵐手指,觸感冰涼,使她微微一愣,這才發現一切竟是來源於他本身。
但也正是這一碰之下,才使赫連威意識到楚夢嵐病情嚴重性。
病床之上,楚夢嵐平日英俊的五官此刻在病痛折磨下已見顴骨,剔透的肌膚在日光下近乎於是一種冰雪般剔透的蒼白,再看手背上,隱約可見淡藍血管……
從未見過如此孱弱的他,單薄的竟能令人生出疼惜之感。
這禍國殃民的妖孽竟也有如此無助的時候。
赫連威望著楚夢嵐愣愣出神,後者感受到外力存在,遲緩睜開眼來。
這不像是平日楚夢嵐該有的反應和速度,赫連威皺眉,意識到楚夢嵐這次重病真的不輕。
“醒了?”
赫連威偷窺被抓包,倒也不覺得絲毫愧疚,反而起身為楚夢嵐墊高枕頭,扶他起身後端起藥碗,將藥送到楚夢嵐唇邊。
“溫度剛剛好,喝吧喝吧。”
楚夢嵐點漆的眸子注視麵前黑乎乎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瓷碗,別頭厭惡推開。
“快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拿開。”
“哎呀,生病了還這麼挑剔。”赫連威撇嘴,端著藥碗再度前湊:“要不是看在你是因為我才重病的份上,你以為我願意照顧你,為你親自熬藥?”
“藥是你熬的?”楚夢嵐聞言皺眉,再看一眼藥碗簡直神色大變,比之前反映還要猛烈:“快拿走倒掉!”
“喂!你到底會不會尊重人勞動成果!”赫連威覺得自己辛辛苦苦熬的藥受到了侮辱,端著藥碗的手幾乎快要顫抖起來,對麵的楚夢嵐這一刻忽然產生一種錯覺,這瘋女人會不會因為一時情急,將藥碗扣到自己頭上?
旋即又為自己的緊張想法而感到好笑,自己乃是堂堂的純王,普天之下誰敢如此怠慢自己?
但麵前的瘋女人不可以以常理度之。
楚夢嵐盯著赫連威手中藥碗,臉色變了幾變,他這奇怪的反應看在赫連威眼中,後者隻當他是在嫌棄自己熬製的湯藥。
“好心當成驢肝肺。”
赫連威耐著性子,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麵前的是病人,終於啪一聲將藥碗擱到桌上:“好吧,我承認,這裏麵我確實加了東西。”
楚夢嵐聞言眉梢高揚,一副“看吧,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
“但這也都是為了你好啊。這裏麵的板藍根清熱解毒,大青葉專業去風寒,金銀花最適合清嗓子……哪裏就有問題了!我又沒下毒毒害你!你一臉嫌棄幹什麼!幹什麼!”
越說越生氣,一想到自己為了給他成功熬製出這碗報恩湯藥,自己在灶台邊蹲了整整三個時辰,腿都蹲麻,再看如今楚夢嵐反應沒有絲毫感激,反而防備厭棄,立刻氣不打一處來。
“算我多管閑事!總之今天的湯藥我是給你熬製好了,你這病情我看也不隻是風寒那麼簡單的,所以我也不用再愧疚下去,楚夢嵐,你自求多福吧!”
赫連威氣呼呼將心中抑鬱如倒豆子般劈裏啪啦說完,也不顧麵前楚夢嵐一臉被拆穿的詫異,掐腰轉身,如小炮彈般噔噔噔跑到門外去,呯的一聲將門摔上。
門外早已等候多時的綠柳聽見裏麵爭吵,但礙於自己是下人的原因,隻能站在門外幹著急,如今終於見赫連威出來,知道二人再度鬧翻,心裏不是滋味。
“王妃。”綠柳緊跟在赫連威身後,努力組織自己言語,試圖委婉安慰:“都說生病的人心焦,您就體諒體諒王爺吧,畢竟您之前跟王爺的態度關係那樣,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擔心王妃的目的的。”
“目的,什麼目的?難道我還會毒死他不成!”一想到楚夢嵐那探尋戒備的眉眼,赫連威便火冒三丈:“我要是想下手害他,就會直接拿刀子去捅!幹嘛這麼拐彎抹角禍害勞累自己!我又不是受虐狂!”
受虐狂?
綠柳眨巴一雙無辜的大眼看向赫連威:“王妃,什麼事受虐狂?”
“就是心理有毛病,他……咳……!”
赫連威意識到自己說漏嘴,連忙捂住唇角,大眼滴溜溜轉,警惕望了望四周,發現沒有人發現自己言行無狀,口吐奇詞後,這才安下心來,長出口氣。
綠柳長時間跟在赫連威身邊,早已經變得習慣見怪不怪,為緩和二人關係,繼續道:“王妃熬的藥奴婢看了,毒死倒是不至於,但嚇死人還有夠的。”
“綠柳!”正在憤怒向前疾步向前趕路的赫連威倏然頓住身影,扭頭望向身後綠柳:“你這家夥說什麼?”
綠柳一臉委屈:“王妃出身高貴,沒有做過這些粗活也是正常的,奴婢理解,王妃其實隻要有這份心意就好了,所以奴婢才讓您將您熬的湯藥端給王爺看的。”
“說重點。”
“嗯……就是王妃雖然出於好心,但您熬製的那個湯藥,粘稠都要碾成漿糊了,莫說是王爺啊,就連奴婢都喝不下去。”
“你懂什麼,那是良藥苦口!”聯想到自己熬製的湯藥模樣,赫連威確實站不住腳,但饒是如此,她還是不肯原諒楚夢嵐嫌棄的臉。
凡是怎麼能隻看膚淺的皮相?她那湯藥都是貨真價實,真材實料!
“可是你藥根本入不了口啊……”綠柳說話聲自赫連威注視下逐漸低了下去,到最後幹脆細若蚊蠅。
對麵赫連威水眸滴溜溜轉,麵上雖是凶神惡煞,心中卻因綠柳言語而有了計較。
綠柳這丫頭這麼老實,既然連她都這麼說,看來確實自己出了問題……但出於和楚夢嵐習慣性的對立關係,赫連威不肯低頭認錯,幹脆大步走出東苑,回到自己安逸的小院中。
另一邊楚夢嵐則是沒有赫連威那麼心胸開闊,性格豪爽轉眼就忘,畢竟這黑乎乎的湯藥是擺在自己的屋子,自己的桌前,楚夢嵐猶豫半晌,最終令穆光將赫連威的湯藥倒掉。
“王爺確定要如此麼?”穆光端著藥碗是還在猶豫,他可是在不經意路過廚房時,親眼看見赫連威為給王爺煮藥時認真模樣。
“再怎麼說,這也是一番心意。”
“心意本王也就勉為其難收下了,但本王還不想英年早逝,而且還是早逝在自己王妃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