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夢嵐原本隻是惱火,如今一聽赫連威“期望”二字,臉色登時冷了來。
“不辜負期望?”
楚夢嵐聞言,離去的步伐猛然頓住,轉身向赫連威步步逼近:“你知道什麼叫不辜負期望!”
赫連威從未見過如此冷臉的楚夢嵐,平日裏就算她吵鬧混賬些,楚夢嵐也不過冷哼一聲,如這次一般無關痛癢要關她禁閉而已。
卻從未像此刻一樣,一雙點漆的眸子冰霜暗結,步步逼近赫連威,竟讓赫連威感到一絲自骨縫中透出的寒意。
“我……”
從來都伶牙俐齒的赫連威這一刻竟覺得語塞,眼前這雙奪人心魄眸子,竟有一種自己讀不懂的深邃,那是楚夢嵐他獨屬於自己的故事,赫連威雖心思靈巧,卻未曾涉及涉足。
兩人對麵而立,楚夢嵐進一步,赫連威便保持距離退一步,到最後被逼的退無可退,直到脊背貼到回廊梁柱上。
麵前楚夢嵐距離她不過咫尺,挺直的鼻梁幾乎要壓上她的,赫連威下意識扭頭,想要錯開兩人對視的目光,結果卻聽到麵前楚冷嵐一字一句自齒縫間迸出的命令。
“來人!純王妃在聖上麵前衣衫不整,有失德行,罰奉銀一月,禁足!沒有本王的命令,不許踏出房中一步!”
威嚴的目光緩緩掃視身後一臉緊張的家仆,知道赫連威平日與她們相處甚歡,接連開口:“求情者同罰,逐出純王府!”
“你!”
赫連威眼見周圍正欲上前一步求情的仆人聽到懲罰後,猶豫無奈看赫連威一眼,最終轉過身去,各自做各自的事,話已至此,楚夢嵐的威嚴無人敢犯。
對於這些下人來說,這是關於維係生活的大事,純王府雖是皇親貴胄,但純王從不苛待下人。
甚至一般逢年過節時還有獎賞,這待遇是一般人求都求不來,如今赫連威雖與她們交好,但畢竟不能為了赫連威丟了飯碗。
況且,王爺與王妃乃是夫妻,說不定一切隻是氣話,過一時半刻,便都消了氣,相安無事了。
如此想著,眾仆人緩緩送了口氣,望向赫連威紛紛投向愛莫能助的表情。
赫連威自然也知道他們的難處,在這皇權等級如金字塔嚴明的年代,人人都是身不由己,她不怪她們。
倒是眼前的楚夢嵐,忽然間發什麼瘋!
赫連威不甘示弱狠狠瞪視回去。
他要是真的不喜歡皇上送自己玉墜,直言便是,可自己偏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如今楚夢嵐如此蠻橫,正碰上自己這顆硬釘子。
赫連威故意挺直了脊背,高抬了頭顱。
雖然她身高隻到楚夢嵐肩頭,但輸人不輸陣!
倔強與楚夢嵐四目相對,赫連威開口擲地有聲“要罰隨便你!但我現在偏要告訴你,這玉墜我一定要帶著,並且,帶定了!”
“你!”
赫連威怒目而視赫連威,兩人距離太近,以至於楚夢嵐說話時,和出的氣息都噴薄的到赫連威的麵上,這清凜的墨香使鮮少與男子接觸的赫連威向後一縮。
待反應過來時,登時炸了毛,抬手推開楚夢嵐,像是躲避什麼洪水猛獸一般,跳到距離他三步遠的安全地方,雙手掐腰。
“楚夢嵐,我就是看不慣你霸道蠻不講理的模樣!不就是罰禁閉麼!卻非要擺出一副老大萬人臣服的模樣,這之前半個月我都呆了,我還會怕以後!?實話告訴你,我才不稀罕看見你!如今關級禁閉正合我意,免得我們相看兩相厭,拜拜!”
赫連威宣戰幾乎是一口氣說完,到最後一句“拜拜”時,吐字清晰,但語境古怪,聽的楚夢嵐一愣。
他狐疑看向赫連威,雖然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看赫連威一臉嫌棄,轉身欲走的模樣,也大概心中了然。
嗬,這女人竟對自己堂堂純王竟一臉嫌棄模樣!要知道天下有多少人對自己趨之若鶩,她倒好,恨不得躲遠遠的!
“好,很好。”
楚夢嵐終於怒極反笑:“在場所有人也都聽到純王妃的話了,這緊閉她是自願被關的!日後若有人問起,可別說我強迫虐待她!”
楚夢嵐冷哼,睨視赫連威一眼,終於拂袖而去。
留下周圍一些尚未離開的下人見此,紛紛為赫連威感到惋惜:王妃怎麼就不知道說兩句軟話哄哄王爺呢?這普天之下,就連皇上都要讓純王三分,可這王妃偏偏往槍口上撞,唉……
周圍仆人歎息,赫連威心思靈巧,自然知道她們擔心什麼,可她就是這樣的脾氣,來自21世紀二十多年的平等製度教育,已經在她大腦中紅根深蒂固,使她下意識反抗,不願意向權貴屈服。
“哼!有什麼了不起!”
赫連威向楚夢嵐離去方向比了比中指,而後帶著一旁瞠目結舌已久的丫鬟柳綠,大搖大擺離開。
她就不信堂堂21世紀新新人類,還鬥不過他個區區迂腐古人!
是夜,微風朗朗,月朗星稀。
白練般月光潑灑在波光粼粼湖麵,泛起一片銀華,竟是這喧鬧的世界難得有兩分寧靜。
湖邊楊柳依依,正是白日與對弈八角涼亭內,楚夢嵐一身白衣,對著白日未完成的殘局,將杜康一杯接一杯飲下。
俯視木格錯落黑白子,其中白子大多與防守為主,雖有預備隨時攻擊,但畢竟反撲大龍都未完成,而反觀黑子,已經盤踞先天之勢,對白子嚴防死守,雖未處處緊逼白子於死地,但對峙的氣憤早已弓張弩莫,一觸即發。
常言道人生如棋,這一局雖然是白日自己與皇兄所下,看似為了附庸風雅,實際殺機暗藏。
一切都在巧妙的布局中,實則步步驚心,小心衡量,原本按照自己的計劃,隻要不過片刻,自己便可以設計得到黑子半壁江山,可時不待他,一場精心的謀劃隻進行到一半,赫連威便意外到來,打破並阻止了二人對弈。
難道一切都是命數?自己計劃已久,試圖以棋來觀楚夜尋心思,結果功敗垂成。
赫連威……
一想到白天那個囂張過分耿直的女人,楚夢嵐便氣不打一處來。
赫連威這女人究竟是聰明還是笨!?她竟引起皇兄的注意,並贈送她貼身佩戴多年的玉墜。
皇兄此次前來的目的很明顯———為了幫自己平息外界流言蜚語,但他堅信,賞賜玉墜一事,絕對是在這次計劃之外。
按照楚夜尋的性子,如今登臨純王府,已經是看在自己的麵子上,他對這個千裏迢迢前來和親的公主,可謂除了名字外印象全無,如今而來不過走走過場,讓自己記住他一份恩情。
但今日赫連威的出場有些意外,她似乎成功撇開了皇兄對蠻夷女子的印象,並得到了皇兄的賞識。
如今三人關係微妙。
赫連威雖然是自己正妃,但其實並無夫妻之實,並且兩人時常拌嘴,顯然冤家。赫連威與楚夜尋,關係更是玄乎,隻見過一麵,卻大有相互賞識之感,換個角度來看,似乎赫連威與楚夜尋相處,比與自己相處融洽的多。
至於楚夜尋,當今的聖上……他雖與自己血脈相連,關係緊密,朝堂上下兄友弟恭,但私下裏兩人關係,隻有楚夢嵐自己知道。
同為皇子,並且父皇生前更疼愛自己些,並生前曾多次揚言立自己為太子,原本一切事都應該順理成章,但不料事有意外,父皇竟突然發病猝死,並且沒有留有任何遺詔。
於是按照曆來皇族的規矩,立長子為新皇,並且楚夜尋得到了太後的大力支持,這是他勝過自己最根本的原因。
麵對理應屬於自己,卻失之交臂的天下,新皇登基那段時間,楚夢嵐幾乎夜不能寐。
而今縱然多年時間過去,他依然覬覦皇位。不過礙於楚夜尋是當今天子,自己的哥哥,這才猶豫多年沒有動手,並以風流混賬形象來隱瞞自己的野心。
若是其他皇子兄弟做了皇位,他或許早已謀反登基多時,但偏偏這個人是自己的哥哥,從小與自己形影相伴的親兄弟。
親兄弟……
楚夢嵐一想到兩人關係,便覺得心口陣陣頓疼。
一邊是自己本應該得到的權勢地位,一邊則是自己敬愛多年的皇兄。
月光清冷灑進白玉杯中,楚夢嵐端起酒盞,再度一飲而盡。
……
時光悠悠溜走,轉眼幾個烏金西落,玉兔東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