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小人君子
“蕭縣侯…”
蕭煜緬懷傷感之際，耳邊忽然響起郭鵬沉重的聲音。
“怎麼了？”蕭煜扭頭望向他。
“末將這兩日觀察了一下，西州以東方向的敵軍數量最少，要不…”郭鵬猶豫了一下，而後咬著牙道：“要不今天晚上末將找幾個靠譜的弟兄，將你送出城去？”
蕭煜一愣，“你怎麼突然有這個想法？”
“末將是奉陛下之命保護你的安全，如今西州城破已成定局，但是隻要你還安然無恙，那末將也不算違背陛下旨意。”郭鵬想了想說道。
蕭煜盯著他良久，末了才幽幽一歎，“你要是早有這覺悟，興許現在我都快到玉門關了，但是現在，你說這話不是跟放屁一樣嗎？”
“臨陣脫逃，實在非男子漢大丈夫所為，但是蕭縣侯你不一樣，你年紀輕輕便被封侯，深得陛下恩寵，就算回去長安，也沒人會說什麼，所以…”
“行了，留都留下來了，說那麼多也沒意義。”蕭煜揮手打斷了他，“其實，我之前也一直想著棄城離開，而且隨著時間推移，這種想法也越來越強烈，直到…直到蔡賀舍生取義之後，我才改變了主意。”
“人活一輩子，總得愚蠢那麼一兩回，蔡賀他們傻傻的守了西州八年，其中多少心酸隻有他們心裏清楚，我也想當一回傻子，然後理直氣壯的告訴世人，我蕭煜…也可以為了氣節和臣子本份而死…”
“蕭縣侯，你這麼一說，倒真是挺傻的。”這時候，又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卻是沈良。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蕭煜翻了個白眼，有些無語。
“哈哈…”沈良大笑著走到兩人麵前，而後拍了拍蕭煜的肩膀，道：“現在走還來得及，不然等城破之時，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視死如歸的話都已經說出口了，難不成還能收回不成？我要是將數千將士丟在西州，那下半輩子恐怕都不得安心。”蕭煜苦笑道。
“死在西州這種地方，甘心嗎？”
沈良眯了眯眼，看著被風吹散殆盡的灰燼，忽然問道。
“有什麼不甘心的。”
蕭煜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是死過一次的人，所以我很珍惜生命，努力不讓它虛度…但是這次不一樣，死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有這麼多將士陪著我一起死，也就無所謂了，大家黃泉路上還能做個伴。”
“再說了，沈刺史你能跑不也沒跑嗎？連你這種人都敢以死赴義，我又有什麼不敢的呢？”蕭煜笑著道。
沈良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什麼叫我這種人？本官鎮守西州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如今多守一會兒怎麼了？”
“哪怕是死，也得讓這些人瞧瞧，西州絕不是任由他們拿捏的軟柿子！”蕭煜冷笑道。
沈良點點頭，道：“蕭縣侯，本官想去找一趟布拉德，你看如何？”
“布拉德？”蕭煜立馬便明白了他的想法，“你是想找布拉德來幫忙？”
“對，他雖說是異族，但這些年西州能依舊在大唐治下，他可是出了不少力，而且他的要求也很簡單，就是想為自己的族人尋求一處修生養息的地方而已。”沈良說道。
不過隨後，他便犯了難。
“但是西州要錢沒錢，要糧沒糧，要想說服他們幫忙，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蕭煜沉吟片刻，道：“咱們其實可以給他來個畫餅充饑，就告訴他們說無論西州能否守住，大唐王師很快便會掃蕩西域，到那時西域何人能擋？如果他願意幫忙的話，以後我可以向陛下舉薦，在西域這邊給他劃一塊地，任由他們繁衍生息…”
“哦？這個辦法倒是挺不錯的。”沈良露出一絲笑容，“那行，本官立刻派人去找他聊聊。”
“布拉德這夥人就像一把利刃，用的好，可砍敵人措手不及，但若用不好，反而會傷及自身，所以和他們打交道，一定得小心點。”蕭煜提醒道。
“嗯…”沈良沉默了一會兒，長歎一聲道：“罷了，還是本官親自去一趟吧，換其他人本官不放心。”
“沈刺史親自出麵也行，等晚上的時候，我派兩個親衛和你一起去，免得路上有危險。”蕭煜道。
沈良點點頭，忽然又覺得有些不對勁，頓時挑了挑眉，“蕭縣侯，你該不會是害怕本官偷跑，才特地派人來監視本官吧？”
蕭煜滿臉羞澀地推了一把他的肩膀，“討厭，我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你怎麼能這麼詆毀我呢？”
“…”沈良眼角一抽，連忙抱拳道：“得，本官還是趕緊出城找人去吧。”
“沈刺史一路小心啊…”
等沈良離開後，一直沉默不語的郭鵬才說道：“蕭縣侯，你當真要找那夥突厥騎兵幫忙嗎？這做法可是勾結外軍，要是讓陛下知道這事…”
蕭煜臉上的笑容逐漸斂去，而後歎了口氣。
“陛下知道了又如何？有時候，事情得變通一下，沈良常年在西州，陛下對他知之甚少，而且沈良還對雇傭突厥騎兵一事遮遮掩掩，難免會讓人覺得他心懷不軌。”
“但是我不一樣，我隻是臨時調任西州，身負聖恩，家底清白，所以找突厥騎兵就是力挽狂瀾，救西州於水火之中，那是有功之舉…”
郭鵬有些茫然，“這…有什麼區別嗎？”
蕭煜搖搖頭，道：“郭校尉，你選擇當武將，確實選對了路子，不然就你這領悟，當文官恐怕被賣了還在樂嗬嗬的替別人數銀子…”
“…”郭鵬依舊迷茫，不過隨後他便甩了甩腦袋，問出了另外一個疑惑，“要是布拉德他們幫了忙，結果西州還沒守住，那你還如何向陛下舉薦給他們劃一塊地？”
蕭煜看著他，忽然展演一笑道：“郭校尉，你沒事吧，若是西州守不住，那時候大家都是死人了，死無對證知不知道？布拉德說要地就給？你認為朝堂那些官員會有這麼好說話嗎？”
“嘶…”
郭鵬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時候，他突然有些開始同情布拉德他們了，恐怕他們還不知道，和自己打交道的，到底是一個多麼不要臉的家夥吧。
殘陽如血，空氣中都帶著一股灼熱，然而郭鵬心裏卻覺得涼颼颼的。
良久，他才幽幽道：“蕭縣侯，看不出來，你竟然是這種小人…”
蕭煜頓時不樂意了，“郭校尉，說話得厚道，不然會爛舌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