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夫人的手腕瘦若枯骨，脈細孱弱，她淺按深取仔細把脈，稚嫩的臉上露出凝重沉思神色，這一次探脈足足用了一燭香的時間。
“老夫人，我看看您的舌苔。”
老人配合地張開口。
慕靈犀伸手找到老人胃部壓了壓，“這裏有什麼感覺？”
老夫人如實道，“平日都漲腹的厲害，吃不下東西，吃了也會疼。”
她又問，“咳喘的時候，可覺得胸悶胸痛？”
老夫人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會有一些。”
慕靈犀蹙眉，又道，“最近咳出的血可還留著？”
吳蓮枝立即道，“你們來前母親才咳過，我去問問可洗了。”
沒一刻，有丫鬟端著托盤進來，上麵盛著帕子，回道，“老夫的咳出的血帕每日分早中晚三次清洗消毒，這是晌午的那條。”
慕靈犀看了，那血帕上的顏色呈暗黑色，心中多少有了數。
她又道，“老夫人昨日可排便了，如果有帶我去看看。”
房中人臉色變了變，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竟如此認真，從前的大夫可沒有要求看宿便的。
朱家人口眾多，便桶堆積在偏院淨房，老太君的便桶與其它院的不同，丫鬟看到還未刷，忙拉了慕靈犀過去。
丫鬟見他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竟然翻人夜桶，忍不住泛嘔的同時，又對他心生了敬佩。
樓氏跟在遠處瞄著，見他裝腔作勢連人夜桶都要看，心下鄙夷的厲害。
“不愧是田間地裏養出來的，就算做了慕府的二公子也離不開他那低賤的做派。”
她向回走，暗忖，“你既然這麼努力找病因，我這個做母親的更要助你一臂之力了。”
樓氏扭轉回屋，才還洋洋得意的嘴臉瞬間變出一副悲痛萬分心疼孩子的表情。
她來到吳老太君的近前，未開口先抹淚，“唉，要說我家靈犀真真是好孩子，為了朱老夫人的病，竟然親自掀恭桶查驗，我這做娘的看了都於心不忍。他這般認真仔細，定是查看出老夫人的病因了，相信這一次靈犀也能治好朱老夫人的病。”
田氏也在一旁幫腔，“之前我還錯怪了他，想著他小小年紀會看什麼病，如今我這個做嬸母的都敬佩起他來了，和這孩子一比，我這年紀都白長了。”
朱家人見吳王氏一直沒說話，朱家大媳婦道，“不是說這孩子認你做義母了嗎？怎麼不見你替那孩子說話？”
吳王氏向來沉著冷靜，見朱家大夫人問自己，她擔憂道，“靈犀這孩子確實比常人聰慧許多，可是他再聰慧終究是個孩子，我是他義母，隻希望他能快樂長大，不想給他過多壓力。”
其實今天老太君要來朱府她是打心裏不讚同的，可蓮枝的婆母病著，她攔著不讓靈犀看又說不通，結果一入府看到停放的棺材她就後悔了。
早知道人都病到這個程度了，就算得罪人也得攔著啊，這不是給靈犀招惹禍事嗎！
她自是信孩子有本事，可天要收人，大夫又怎麼搶得過老天呢。
隻是田氏和樓氏這般上竄下跳，她們這不是在誇靈犀，她們是在故意“捧殺”孩子啊，一旦靈犀看不了，傷了孩子學醫的進取心不說，萬一看壞了，依朱家的門第不得找靈犀麻煩嗎。
朱大夫人見吳氏這樣說，對慕靈犀的醫術越發不相信了。
慕靈犀回來了，此時她已經胸有成竹，曉得朱老夫人為何病得如此嚴重了。
外堂會著避嫌的三位朱家公子，內堂是朱家幾個兒媳婦和閨女，朱老太爺不在，她對朱家長子道，“咱們借一步說話。”
大夫一般不在病人麵前探討病情，因為這會影響病人的心情。
內間的朱老夫人也在等著結果，見孩子們都要出去，開口道，“不必忌諱我，都到這個地步了，沒什麼可瞞的，有病當我麵說就是。”
慕靈犀沒想到這些權貴府裏的老太太都如此要強，她看了一眼朱家子女，需爭取他們同意。
其實是朱老太太自己最不信任慕靈犀，因為她是田氏介紹的，總覺得背後目的不簡單。
慕靈犀見眾人不肯走，尊重家屬和病人的意願，她道，“咳血分多種情況，初見老夫人時，見她麵色暗黑，說話間咳喘不斷，加之曉得老夫人咳血，這種情況多數大夫會定義為肺疾病。”
“咳血分為燥熱傷肺、肝火犯肺、肺陰虛出血，老夫人的脈象細軟無力，手足冰冷舌淡苔薄黃，此乃陽氣不守，是陰虛吐血，應當健脾溫陽。加之我觀老夫人的血塊與便色皆為暗黑色，合著老人胃部脹滿用食後疼痛，我斷言老夫人的病出在胃部。”
她沒有看老夫人先前大夫給開的方子，也沒有問從前病人是按什麼醫治的，直接給了自己的診斷。
“胃病？”
朱家人都蒙了，“大夫明明說是肺病啊？”
慕靈犀麵色溫和道，“咳血分多種原因，老夫人咳出的血呈暗黑色，證明是胃部出血，因為在胃部淤積有些時間，所以咳出來的，與便出來的都是黑血。如果是肺病，應當是鮮紅色。”
眾人不懂醫術，可是聽得慕靈犀分析的頭頭是道，竟不似胡謅，有理有據不由得也信了。
可讓他們完全相信一個娃娃又很難，朱家長子這時隻能抬舉慕靈犀，讓他先開個方子，再找人看看再說。
“那就請您開個藥方吧！”
慕靈犀寫了“金匱腎氣丸”，以及“香砂六君丸”。
這兩副藥一個是溫陽的，一個是健脾的針對老太太的病症，也容易買到。
朱老太太要了方子，看了一眼與從前吃的截然不同的藥，交給一旁的嬤嬤，表情很是敷衍。
“收好吧。”
樓氏見朱老夫人根本不信慕靈犀的樣子，這樣下去肯定不會用，她決定一會出去叫田氏再好好遊說一下吳蓮枝，還有朱家姑小姐，務必要老太太把藥給喝了。
慕靈犀根本不在乎老夫人信與不信。
看病治人也講究緣分，若病人不肯相信大夫的話，拒絕配合，就算是神醫也醫不好病者。
在朱家耽擱了許久時間，吳老太君乏了，眾人告辭之時慕靈犀看到田氏與樓氏找朱家人說話了，她明白二人上躥下跳的用意後，嘴角掛起一抹莞爾的笑。
有她倆的努力，朱老太太一定會用她的藥的，然後一心盼著老太太死了，好將罪推到她身上。
吳老太君也沒想到親家已經病得如此重了，她拍了拍慕靈犀的手，“孩子，你今天表現的很好，小小年紀有大家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