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福壽永綿綿

洛塵逸中毒的消息暫時並沒有傳出去。

但這並不妨礙天子震怒、太妃驚痛。

洛桑拿著鞭子從公主府出來,一語不發地來到了柴房,將莊玥狠抽了好幾鞭子,最後還是大理寺之人奉命拿人,這才將人按住。

莊玥嚇得暈死過去,她始終想不明白,自己下的隻是普通嗨藥,怎麼會讓人吐血?

太極殿中,天子拿著大理寺用最快速度整理出來的證詞,從丫鬟哪裏得來的下藥途徑、作用乃至於發作時間都清清楚楚寫明白了,那隻是普通嗨藥。

普通嗨藥可不會無緣無故變成毒藥。

司琮站在堂下,心裏一動,“父皇,有沒有可能,還是那群殺手在從中作梗?想要挑起邊關戰亂?混淆視線?”

這也不無可能。

但天子最先注意到的還是太醫說的後遺症之事,想起來就覺得怒火叢生,他靠在龍椅上咳了好幾聲,總管太監連忙奉茶上去,“陛下息怒,小心龍體啊。”

“龍體?哼,”天子順了順氣,臉色很差,“今兒是把毒下到塵逸身上,明天會不會把毒下到東宮,後天我這龍體就要遭殃!”

司琮沒出聲,可他心裏卻無比讚同這話。

天子喘了幾口氣,忽然又問:“林翟天那裏進展如何?”

司琮默了一下,“父皇,林翟天今日才赴任,恐怕還沒有那麼找發現線索,倒是刑部緝拿的殺手,或許這兩日能夠挖出點什麼。”

“這件事你著實細細查辦,決不能被這群烏合之眾動搖了我朝根基!”

天子默了會兒,又道:“東宮事務繁忙,塵逸在你那裏修養幾日,還是挪回洛府。此事緣由不可傳開,否則太妃顏麵何存?皇室顏麵何存?你隨便找個法子,打發了莊玥。”

他頓了頓,又語重心長一歎,“也找時間擬個折子,塵逸年紀不小,也該封王正名,既堵上一些心懷叵測之人的嘴巴,又免得傳出些陰謀詭計閑言碎語。”

司琮頷首,“兒臣正有此意,隻不知父皇想用什麼字封王呢?”

字。

“這孩子命苦,如今又傷了根底,唉,當以福壽雙全為賜,‘福壽永綿綿’,不若……壽!”

……

此刻,開封府。

開封府很大。

它掌管著整個開封的政令政策、大小案件,皇城司可以說是皇帝的特務機關,那開封府就是京畿之地的警務局簡政領部。

而這個時候,整個開封府卻都被皇城司的人把持。

原本的開封府尹名叫趙強,為開封府尹兩年政績平平,但本身並無大錯,倘或他盡忠職守,即便麵臨下沉也好好派人打理開封事物,也許就不至於被皇城司的人給直接扣押。

他昨日還在驚恐地斥責皇城司越權,但今日,當他看見那被帶上公堂、店小二大半的刺客之時,卻再也罵不起來了。

他記得這個人,可這個人不是死了嗎?

他的死在一年前就已經讓趙強被禦史台彈劾,否則以他平穩漸近的為官風格,這條輔相之路,未必有後來居上者,更不會麵臨被下沉的局麵。

沒想到一年之後,他居然又因為這個人陷入麻煩。這次不是下沉,而是要命!

“本官不知!”趙強驚慌道:“本官雖然見過這人,但本官是真的以為他死了,本官——”

“你已經不是官了,”周蔡郎坐在公堂一邊旁聽,聽到這趙強說話就有些想笑,“看看啊,坐在那上頭的才是開封府尹,你隻是個階下囚而已。”

趙強臉色登時難看起來,但他好歹做了兩年開封府尹,這點耐性還是有的,深吸口氣,恭敬抱拳。

“林大人,草民敢指天發誓,此人與草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林翟天身穿大紫直綴官袍,束革纏腰,玉釧潔白扣在革帶上,怒目圓瞪,氣勢凜然,頗有幾分冷麵酷吏的味道。

在本朝,三品以上為緋紅官袍,三品以下包括從三品,至六品為紫色,紫色之後就是青色,配以指定飾物劃分等級。

林翟天是從三品,這身官袍將他身上那點內斂沉穩都給壓了下去,襯出幾分鋒芒畢露的感覺。

他凝神定了趙強幾眼,微微點頭,“你為官兩年,斷案無數,頗有清名,本官信你。你起來,且站一旁,傳師爺!”

能夠從監獄裏無聲無息轉走一個人,若不是趙強,就隻有師爺跟牢頭、仵作三人。

因為當時看守那犯人的衙役已經在一年前被追責,成了平民,這兩個人林翟天已經問過,並無破綻,說明此人必定還存在於開封府衙之內。

而且此人若是要掀風起浪,必然會留在府衙。

至於為何懷疑那三人,原因更簡單了。

因為犯人身死乃是看守不嚴,也算是開封府尹之過,何況那是刺客,必定會嚴加看管,就在轉移去刑部的當下突然暴斃——或者說假死。

從時間上看,要在那種嚴密監視的情況下接近犯人協助他假死,隻有可能是不需要經過重重程序之人,除了府尹就是師爺。

而假死之後要驗明身亡之後才能將人送出,這個時候,仵作就有可能做假證。

林翟天甚至懷疑,是不是師爺跟仵作聯手。

很快,師爺來了。

他一出現就瞧見了那被堵住嘴巴捆著倒在地上的小二,登時變了臉色,“這、這不是那個刺客嗎?他居然還活著?!這……”

師爺倏地看向趙強,“大人,你不是說他死了嗎?”

趙強皺眉,“他本來該是死了,卻不知道為何活了。”

師爺驚疑不定地看了他兩眼,趙強眉頭皺得更緊,惹得周副使都忍不住看了過去,心中起疑。

林翟天盯著兩人,忽而目光一閃,“堂下所跪,可是開封府前師爺方林?”

這是審案程序,師爺很配合,“回大人,正是方林。”

“你可認得此人?”林翟天又問。

“認得,”師爺又看了眼趙強,目光閃躲,而後下定決心般道,“此人乃是去年在四月初八春獵場上刺殺太子之人,後來趙強下令開封府移交犯人給刑部之時,也就是四月十六那日暴斃,這、怎麼沒死呢?!”

趙強心覺不妙,總覺得這師爺的態度好像在故意暗示著什麼,不禁緊張起來,難道……難道這師爺有鬼?!

壞了,若是林翟天對他起疑怎麼辦?

趙強驚慌地看向林翟天,卻見林翟天似笑非笑,“你確定見過他?”

師爺道:“見過幾麵。”

“見過幾麵……”林翟天猛拍驚堂木,赫然變色,“這刺客此事蓬頭垢麵,趙強在狩獵場上親眼見過尚且需要細細辨認!你隻是見過幾麵,竟能一眼將之認出!方林,你好眼光啊!”

轟的一聲,驚堂木後,皇城司威棍不停砸地,“威!武!”

師爺心裏咯噔一聲。

堂威赫赫,如驚濤駭浪般向著師爺衝擊而去,他瞪大了眼睛,膝蓋一軟,猛地打了個哆嗦,對上林翟天目光的刹那,隻覺得仿佛麵對一頭巨大凶獸,不寒而栗。

完了。

“堵上他的嘴!再傳仵作!”林翟天怒眉一豎,“本官倒要看看,這開封府裏,還有多少魑魅魍魎!”

……

夜入一更,秋霜落於屋簷。

林錦墨縮了下脖子,伸手摸了下肋骨之處,慢慢爬起來,在房中走了兩圈。

手腳上的淤青腫傷還在痛,可肋骨之中卻沒有半點刺痛,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確定,自己肋骨的確接上了。

“太好了!”林錦墨興奮地喃喃自語,“隻要能夠走動,我就能去幫忙查案,爹的壓力也能減輕不少。”

她嘴角止不住上揚,忽聽外麵傳來動靜,忙又躺回了床上,用被子蓋著身體。

不刻,便聽外麵傳來陳氏的聲音,“……知道,別看你爹平時溫溫吞吞還愛哭,為娘當年就是看中你爹那股子厚積薄發的勁,他啊,敏銳著呢!”

“娘的眼光自然是好的,”是林錦風的聲音,似乎還帶著笑意,“爹今次也的確讓人開眼界,兩個時辰不到,就找出了內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