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急吼吼地跑過來,一肩撞開了傻眼的牙人,諂媚道:“小姐,先且隨我去瞧一瞧吧,那可是好地方,狀元公的福氣都在那兒呢!”
白青姑娘可是親自吩咐下來的,要把那宅子交到這兄妹手裏,誰敢跟他搶?
他不屑地掃了眼差點搶了自己功勞的牙人,冷哼一聲,“那開封府老爺的宅院您可別信他說得那麼好,實則裏頭新卻新了,那房梁疙瘩也不知穩不穩,豈有那百年老宅有福壽雙全?”
被他擠開的牙人還從見過敢當他麵搶生意的人,登時氣笑了,一撩袖子用力給人擠開,衝著那人冷笑。
“哪裏來的小兒子,你大爺在這裏當了十年的牙人,何曾虧騙過任何人?休要來汙蔑老子!”
說完他立刻對林錦墨拱手,“小姐你快別信他,這家夥是這兩日才來的,毫無經驗,哪裏有我見識真切。再說那老房子,老是老的,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再有福氣也都耗光了!”
年輕牙人一怒,“嘿你怎麼瞎說呢?那百年老宅不死人裏麵不成妖宅了?皇泰街可是天子腳下,何等威風,你那開封府的院子打量我不知道呢,分明是左定雙王道上沒人要的地方!”
老牙人氣得咬牙,被這小子挑出凶氣來了,“我瞎說?是我瞎說嗎?那皇泰街是好,哼,可誰不知道那附近都是皇親貴族?你倒是敢說,卻沒想過那狀元公最後可是被抄了家的!”
說著,年輕牙人也撩起了袖子來,同老牙人開始推肩對噴,噴得唾沫星子亂飆。
蹲在牆角的閑散牙人看得樂嗬,對頭開封府門前的衙役卻按住了腰間的鋼刀蠢蠢欲動,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兩人。
嗨呀?在開封府門前打架鬥毆?嘿,你牛,我佩服你,有本事你打一個試試,當開封府不存在是嗎?!
誰敢第一個動手,那三十板子就等著他!
兩個牙人當然不敢真打,隻將對方推來搡去,而彼此餘光卻都不盡上心,反瞅著對方身後的某一處猛瞧。
年輕牙人隻看一個姑娘向他伸出三個手指,他看得清楚分明,心下也明了。
隻要把房子推出去,中介費本姑娘給你抬到三百兩!至於其它的,你別管!
無獨有偶,這邊老牙人也看見了皇城司小員一邊拍著自己的佩刀,一邊點了點頭,又添了一根手指。
隻管出價,少的我補,中介費我出。這房子若是你送不出去,我就接你進皇城司的大內監牢。
兩人激動的臉紅,三百兩啊!有了這三百兩,來年一家用度可就不用愁了!
一時間,兩人都打定了主意,誰要是敢跟他爭這三百兩,就是動手把人揍了又怎麼樣?
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我跟你拚了!
“半大牙子,你敢跟我爭?!”老牙人怒氣衝衝,捏著拳頭就衝了過去。
年輕牙人也不甘示弱,仗著身體靈活一躲,“跟你爭怎麼了?這地方又不是你一個人的!”
“你大-爺的,老子揍死你!”我去,還敢躲?
“來啊,我怕你不成?!”大爺的,打得這麼重?
本以為自己官威浩蕩卻無人在乎的開封府衙役嘴角抽了抽,這是以為沒人報官開封府就不能抓人是嗎?
林錦墨無語地倒退開來,同不知何時來到身邊林錦風使了個眼色。
你聽著,先去哪家?
林錦風看了那快要打起來的兩個牙人,目光微閃,不知想到了什麼,低頭在林錦墨耳邊輕輕說了幾個字。
林錦墨微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行。”
“兩位,”見林錦墨點頭,林錦風便叫下人上前拉開了兩個已經牙人,“兩位何必相爭,不若先帶我兄妹二人都看看如何?”
看過之後,擇優錄取。
兩個牙人鬥得有些上了真火,彼此瞪視一眼,問林錦墨,“先去哪裏?”
他們極有眼色,已看出來了,這兄妹二人中似乎妹妹的裁奪權更大。
林錦墨對上兩人的目光,突然有些犯難,“那就……從遠到近吧。”
皇泰街同左定雙王道,這名字聽著都挺不俗,想必地方也不差。
但緊接著,兩個牙人便就遠近問題又想互毆了。
一旁的牙人看不過去了,不就是一套房子嘛,又不是以後沒人買了,至於都要打起來?
“打南邊皇泰街往北邊左定雙王道走,中間有幾處市坊、十字街巷,靠甜水巷到使驛路,禦街居中,這段路是最短的!”
開封府的衙役在門口呆站了許久,見眾人頗有擁聚之勢,忍不住嗬道:“爾等速速散去,休要在此喧嘩!”
不就買個房子嗎?哼,幾人又不屑又暗暗妒忌,有錢了不起啊!故意在這裏炫給誰看呢?還不快走!
開封府衙役發話,眾人自然不敢再造次,林錦墨幹咳道:“那便自皇泰街開始吧。”
……
“皇泰街?”不過一日未到,這就有人開始早上林家了。
高牆院中,洛塵逸一身華服錦袍,入鬢劍眉輕挑,倒映於平靜池麵,更襯其人玉樹臨風,秀美姿儀,隻是眸間寒星閃動,頗為凜然,與林錦墨素日眼中截然不同。
劍二有些尷尬,“是屬下辦事不利,未能保護好林家之人,還請殿下降罪。”
洛塵逸靜靜地凝視著他,半晌,歎道:“罷了,他們離開青州一月有餘,恐怕這兩人來京的消息早就暗中傳開了,隻是他們反應未免太快了些……”
齊雲絲是偶遇了他們,其他人不可能為了對付一個預備輔相就派人不辭辛苦地守在城門口守株待兔,這樣想來,隻有方浩嫌疑最大。
“殿下可要屬下出手,去見那牙人擒下?”劍二問。
“糊塗!”洛塵逸沉聲,“對方糾纏不下,必是有備而來,倘或此刻出手,必然打草驚蛇。”
劍二麵有愧色,“是屬下辦事不利。”
本以為已經安排了人就無妨,不曾想哪裏突然冒出一個年輕牙人,林家兄妹初來乍到或許不覺得古怪,但他們卻不以為然。
畢竟開封這地方,“寸土寸金”這個話已經算是口頭禪了,一套房子不怕沒人買。雖則朝廷有法令京官置辦宅院不可“一門造二戶”,可嫡庶分家、各路親戚之間分了戶,要買房囤房也是有的,根本不怕賣不出去。
可見那年輕牙人就是故意盯著林家來的。
若是劍二早有察覺,根本不會讓那年輕牙人近前,但他安插的人反應慢了一拍,那年輕牙人又手腳機靈,竟就這麼在林錦墨麵前露了麵!
這的確是他辦事不利。
洛塵逸揉了揉額角,“他既背後有人,則派人去查對方的背景,再吩咐牙人,無論如何要讓林家住進左定雙王道,可以降價……但務須名正言順。”
皇泰街那裏眼線太多、形勢過於複雜,林家不曾在京中立足,在皇泰街安家太過紮眼,既招人嫉妒又恐為人所疑貪汙受賄。
一個舉孝廉的外地官員在皇泰街安家?
嗬,這不是嫌台鑒處沒業績,把臉湊到台鑒處讓人抽?
隻怕不出半月,我們的新任開封府尹就要被台鑒給參回青州。
而從青州帶著林家兄妹逃來開封的他,甚為明白,此刻對林家,是決計無法再樹敵的了。
劍二領了命,馬不停蹄就離開。
而在皇泰街接首齊宅之內,白青也緊皺著眉頭,“左定雙王道街的房子本就是開封府尹的住處,雖未入住,但眾人誰不知曉?那老牙人將這那莊園推給林家,居心難料啊。”
“居心?哼,”齊雲絲冷哼,一身男裝英姿颯爽,“還能有什麼居心,不就是想給人樹敵嗎?”
白青不解,“怎麼說呢?”小姐不曾見過,倒是言之鑿鑿?
“你也不想想,那方浩何以剛好就跟進城的林家兄妹起衝突?林錦風倘或當場發作起來,最後吃虧的不是他,而是林家!我看這八成就是那方家的方海借兒子的手跟人爭寵罷了,怕太子看重林家,便輕了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