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正堂之內,林家眾人端坐無言,氣氛壓逼而陰沉,林錦墨的目光始終落在手邊的拜帖上,想撕了它的心都有了。
但是她不能。
賈大福不過是個暴發富,可賈大福的那個所謂侄子卻不知是真是假。
若是假,自然無懼,趕明兒賈大福上門來,她直接將人打出去便是。可若是真的呢?
林翟天畢竟還隻是個準開封府尹,而賈大福也不會無的放矢,雖然不知道那謠言中亂七八糟的故事是怎麼來的,但肯定少不了伯爵侯府的推波助瀾。
而賈大福打蛇隨棍上,未必沒有順水推舟將謠言一步坐實的小心思,否則不會這時候送拜帖。
自然這些都不算是什麼,陳氏害怕的是,賈大福的做法,是否暗中有人支持?而這個人,是否就是京都之人?
往細了說,安知那宣南伯爵的兒子不會打著接近林翟天的心思,暗戳戳地無恥“兌現”謠言?
而林家能夠對鍾國侯巧施詭計,可那京都裏的伯爵,卻與青州的伯爵不可相提並論。
想到這裏,林錦墨就覺得憋屈,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一雙眼睛好似能夠射出激光,將那該死的拜帖燒成灰燼!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鍾國侯要是趁機落井下石,林清秋雖然隻丟出了個導火索,最後保不齊就炸開了TNT……
尼瑪!
好不爽!
額上青筋一蹦,林錦墨猛地握緊拳頭,骨節作響。
“別著急,”林錦風難得的語氣溫柔,“爹還沒回來,縱然鍾國侯的確暗中做了手腳,我們不應,宣南伯爵府也不好強買強賣。”
林錦墨憋不住心裏的怒氣,“宣南伯爵府遠在京都,就是想要強買強賣也鞭長莫及,我……我氣的是林清秋!”
那個女人,為什麼就是一定要跟她過不去?她對她一忍再忍,若不是看著這具身體的份上,她有一千種方法弄死她!結果她竟還得寸進尺了?!
提起林清秋,林錦風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他抬起頭,同陳氏對是一樣,果不其然,看見了陳氏壓抑著怒意的麵容。
周姨娘想要勸慰她幾句,但話還沒出口,外麵就傳來了周嬤嬤等人的呼聲,“老爺您回來了!”
眾人刷地站了起來,陳氏更是迫不及待地往外跑去,林錦墨心中惴惴,不多時就看見林翟天手中捏著官帽、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
看樣子,此去伯爵侯府一整天,恐怕結果不妙。
單見那樣子,林錦墨的心就沉了一分。
林翟天步伐越來越緩,最後慢慢停在了林錦墨麵前,憤怒又無奈地看著林錦墨眸光越來越暗,沉沉歎氣。
“方浩銘……”他頓了頓,火氣衝衝地將官帽往地下一摔,“這個混賬!”
陳氏淚光一閃,幾乎猜到了是怎麼回事,“是他,又是他們!他們果真去信京都說了此事?”
但林翟天卻搖了搖頭,“他若明確說了此事,我也不至於待到這個時候才回來!”林翟天臉色鐵青,“這老匹夫,分明是想看我們的笑話!”
林錦墨擰緊眉頭,“他是要故意陷我們於惶恐不安,我看宣南伯爵的消息恐怕是他們故意散播的謠言,可信度不大。”
畢竟京都和青州之間的距離並不近,她就不信京都的貴族會反應這麼快!
但林錦風的一句話卻讓她不安了,“可京都中的人,卻是最先知道父親要抬為開封府尹之人,隻怕想要交好父親的不在少數。”
所以此事要完全斷定是謠言,也難。
“那難道就這麼稀裏糊塗的忍了嗎?”陳氏大怒,“那賈大福是個什麼玩意?老不休的好色之徒,他的侄子會是個什麼好東西?憑他也敢肖想囡囡?”
“他要是敢來,明天就將人打出去!什麼京都的伯爵權貴,我不稀罕!”陳氏氣急敗壞,一想到外麵的謠言,心裏就堵得慌。
謠言事小,可萬一有人順水推舟掀風起浪,那林錦墨的名聲和未來就毀了!
周姨娘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些什麼,但看眾人怒氣難平,這會兒沒好臉色,又怯怯地閉了嘴。
林翟天歎口氣,“那就……打出去吧。”賈大福但凡上門,不論是為了什麼事,那謠言隻怕都會被人有意坐實。
若是為了不得罪京都的伯爵,就要犧牲自己的女兒,林翟天對不起自己,更對不起陳氏。
林錦風將他的官帽撿了起來,連同那份拜帖一並放在了林翟天手邊。
林翟天抬起頭,“錦風……”
“事情還沒到無可轉圜的地步,”林翟天若是這個時候得罪京中權貴,丟掉的並不隻一個開封府尹,還有可能中了鍾國侯的下懷,累及性命,“謠言再甚囂塵上,隻要不管它,總有一天會湮沒下去。”
他鎮定自若,從容地坐回了位置上,讓陳氏心裏忍不住一動,目光隨著他走了過去,“風哥兒可是有什麼辦法?”
林錦墨默不作聲,暗暗思量,仿若獨立眾人之外,臉色陰沉不定。
比起明白清楚的陷阱,這漂浮不定的算計才真讓人束手無策,不知該要如何應對。
這就是林清秋想要讓她體會到的煎熬。
林錦風沉思良久,緩緩道:“拜帖既然送到了府上,我們不見可以,但卻不能太過直接,以免結下私仇,不如將人約在外麵談,他們也不好當著外人的麵逼婚。”
“談什麼?”陳氏一聽這個就沒好氣,“談囡囡的婚事嗎?他是太陽底下睡懶覺想做白日夢呢!”
“自然不是談這個,”林錦風看向林翟天,“爹掌管青州多年,想必對這賈大福的陰私知道不少吧?”
林翟天目光微動,盯了他兩眼,半晌道:“……他貪婪好色不是秘密,倒是曾經寵妾滅妻、又連娶正妻,犯了樁重婚罪。”
林錦風微眯了眼,“明日,爹就與他談此事便可。”
“那囡囡呢?”陳氏最關心的還是林錦墨,“這次堵回去了,難保下次啊!”
“哪來的下次?”林錦風冷笑,“謠言隻需澄清便好,至於我林府的二小姐……”
他不作聲地看向林錦墨,同那雙隱忍焦慮的目光對上,臉色稍霽,“早就隨林家大公子提前去京都打點父親入京事宜,不在青州良久。”
周姨娘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了,“對對對,老爺,夫人,二小姐這些時候根本就沒出門,誰知道她在不在青州?人既不在,賈家侄兒難道還一個人拜堂嗎?”
陳氏驚疑不定,“可這樣瞞得過嗎?”
“何必瞞?”林錦墨反應過來,眼中的焦慮緩和下去,嘴角一揚,“左右爹娘不也是要往京都的,我便去京都打點,也屬正常!”
陳氏尤未反應過來,迷惑地看著這兄妹倆。
林翟天摸著下巴道:“你的意思是,離開青州城?”
“什麼?”陳氏臉色一變,“不可!囡囡必須待在我身邊!”
她的態度堅決無比,讓林翟天驚了一下,“這不正是在商量嗎,你急什麼?”
陳氏氣笑了,“我當然要急!囡囡是我的女兒,她打小離開……”頓了頓又改口,“打小就沒離開過我!”
周姨娘遲疑道:“那賈大福會不擇手段地打探二小姐蹤跡,就是姑娘不出門,也怕紙包不住火啊。”
陳氏滿臉陰霾,“總之不行!”
林錦風忽然一歎,“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不可因小失大。”
林翟天也勸道:“是啊夫人,那賈大福不足為懼,可萬一他真將那侄子給請過來了呢?兩個侯府聯手,我林家就是銅牆鐵壁,也能叫他們鑽出一條縫來啊。”
陳氏:“……”
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林錦墨此時此刻,反倒冷靜了下來,“我和齊齊一起走。”
她走到陳氏麵前,看著那雙泫然欲泣的雙眼,抿了抿唇,“娘,若能保全大局,便不應該硬碰硬。事已至此,爹若是不能平安赴京任職,林家就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