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惡心的太監

第一百零五章惡心的太監

水麵上沒有晚霞,是要降雨的征兆。

入夜,馬坊裏點了幾豆燭火,明明暗暗地投在土牆上跳動。

宮人都被屏退了,四下靜謐,能聽見其他廄裏馬兒偶爾飲水或咀嚼幹草的聲音。胡翟忍不住輕輕喊了一聲“燁哥”,卻看到李朗燁豎起食指抵在唇邊,微微搖頭。

兩人麵前,飛葉正躺在草上昏睡,兩隻傷腿打了厚重的木板,以詭異的姿勢扭曲著。

馬坊的人說飛葉算是勉強保住了一條命,可以後再也跑不快了。

“你走了之後,我會好好照顧飛葉的。”

李朗燁弧度很小地點了一下頭。他似乎想笑一笑,但很快就放棄了。

又過了好大一會,胡翟又猶豫地開口:“其實雲姐姐今日早就來了,隻不過那時被人拽走……”

“沒所謂,”李朗燁麵色疲倦地打斷他,“我不在乎了。”

相信父皇不會枉顧他二十年來唯一的願望,相信自己不會被遠放邊疆,相信雲沐一定會陪他站在一起……幻夢一個接一個破碎時,他才明白天真的下場。

萬念俱灰,他擠不出多餘的積極情緒再去碰冷壁。

兩人沉默地一直坐到打更,期間拿瓢給飛葉喂了兩回水。

直到夜很深了,李元吉遣阿冉來叫,胡翟不得不離開。

她走之前,向李朗燁討回了早上剛送出去的那塊玉佩。

等回齊王府吃過飯,胡翟便四處找鑽刀準備重新對那塊玉佩下手。

窗外剛打過二更,李元吉忍了又忍,終於強行把她往床邊一拽:“睡覺!”

指頭上長繭就罷了,他可不想還得整日對著雙烏青的眼。

第二日,碧柳殿內一片難得的喧鬧。

各式器皿用具、軟褥床被、幹糧油桶被下人移來挪去,盡著最好的往馬車上搬。

遠戍行軍,哪用得著這麼些好品相的東西。李朗燁一開始還無奈地阻攔,後來幹脆隻默默地坐在一旁看柳氏忙裏忙外。

至少五年內,這是一個娘最後能為兒子做的事了。

庭院的角落,陳常在正挺著肚子坐在藤椅上,曬著暖和的太陽衝他笑。

李朗燁一頓,走到她身旁坐下來。

陳常在的手輕搭在肚子上,“六皇子去了胡地,一定好好照顧身體,別叫你母親擔心了。”

“我明白。”

女子心中歎了口氣,寬慰他:“別記恨你父皇,身在高位,他許多選擇都是……身不由己。”

李朗燁笑了笑,沒點頭,也沒接話。

一夜之間,他似乎沉穩了許多。

陳常在知道他聽不進去,轉而道:“等我生產完,會常來這兒幫襯著,你不用太掛念。”

正有個小仆扛著沉甸甸的箱篋從她身後走過,李朗燁不著痕跡地幫著托了一把,轉頭微微笑道:“那先多謝您。”

陳常在恍然一驚。

這孩子的眼睛和她見過的其他任何皇子都不同,清澈又幹淨,春陽落進去,一望見底。

人人都說六皇子貪玩調皮不著調,可卻很少有人注意過他有一雙這般純粹的眼睛。

等裏裏外外把東西搬完了,柳氏單獨把大丫鬟翡玉招來,拿出一隻鼓囊囊的錢袋,不動聲色道:“一會你下去,把仆人們全打發了。”

翡玉大吃一驚,“娘娘,為何……”

“你是從小跟著我的,我最放心。再過幾個月常在要生產了,人雜,這種時候最容易出亂子。”

翡玉捏著那個錢袋,麵上顯出幾分不安。過了一陣,她終於是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這幾年皇帝政務繁忙,致使後宮添丁極少,除了刑部尚書之女熹妃誕下七皇子,再就是剛入宮一年多的陳常在。

她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女子,若不護著,怕是又要被劉安鍾猥褻。

柳氏孤零零立在一縷斜陽中,浮沉上下飛舞,她手裏扭緊了絲帕,又緩緩放鬆,挺直脊背向外走去。

下午時分,胡翟也來報到了。

她把雕好的玉佩送來,上麵新添了兩枝“枯木逢春”的圖,寓意顯而易見。

她昨晚把這事惦記在心裏,趁齊王睡著了偷偷爬起來雕的,到清晨時困得暈頭漲腦,補了好大一覺。

因為這,李元吉中午頭足足衝她甩了半個時辰的冷臉。

“明天就要走了,你當真不去瞧一瞧雲姐姐嗎?”

李朗燁邊低頭戴玉佩邊說,“瞧不瞧的有什麼分別,明知道不屬於自己,不更難受了嗎。”

“燁哥,那個,”胡翟絞盡腦汁地寬慰道,“胡地附近也有很多好看的人的。”

比如金笑姐姐那種異族大美女。

“你出過神州嗎?”李朗燁哈哈一笑,“再說,我哪有那麼膚淺。”

“燁哥……我得和你坦白一件事。”

胡翟咬了咬嘴唇,“其實我有姓的,我姓胡。”

李朗燁平靜地抬頭和她對視了三秒,然後平靜地罵了一句娘,最後平靜地說,“這他媽——世上還有什麼可信的玩意兒沒?”

六皇子花了足足一柱香時間才接受了自“喜歡的姑娘是個男人”後第二個震驚的消息。

“你讓我緩緩。”李朗燁的臉色終於好看了一點,“三哥真是膽大……可我就不明白了,他圖個啥呢?把你養活這麼大,難道指望養女防老?”

“我……”

胡翟發現自己竟然也回答不上來。

的確,齊王好像完全沒有必要救下她,又對她這麼好。既不讓她做仆人做的事,也沒讓她吃過苦,還專門教她習字……

“不會吧——”李朗燁大叫一聲,“三哥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胡翟完全蒙了。

齊王……喜歡她?從見她的第一麵開始?那個髒兮兮的樣子?

直到晚上回到齊王府用膳,胡翟都還在苦苦思索這個問題,呆呆地咬著筷子衝粥碗發愣。

“一見完李朗燁就魂不守舍,”李元吉皺眉敲了敲桌子,“趕緊吃飯。”

果然是喜歡我?見我不吃飯就會心疼?

“把這些胡蘿卜全吃掉,昨晚雕玉佩差點沒看瞎你那眼。”

是喜歡吧?這種體貼的關心。

“明天穿的衣服我給你放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