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小狐狸

第九十九章小狐狸

被紮破的聲音,有滾燙的鮮血濺在他麵上。

小狐蹬著腿,三下,或者四下,斷了氣。

母狐發出死前的最後一聲尖利嘶叫,活活將兩隻眼珠充血到暴凸,仇恨的眼神緊盯虛空。

一切終於重歸平靜。

李建成長出一口氣,放下捂住胡翟雙耳的手,將背對著這血腥之境的她朝李朗燁身旁一推:“六弟,帶她走吧。”

旁邊,身著武袍的魏晟也翻身上馬。他從頭至尾就沒關心過地上那隻狐狸,隻默不作聲地將胡翟打量個遍,此刻才慢慢收回目光。

那箭直朝她背心射去,她卻毫不避躲。

不會武功,又的確是又啞又弱,毫無被重視的理由。

或許……遊笛兒的消息是對的。

圍獵一直持續到日落西山。不斷有新鮮的獵物從林中被搬挪出,再由宮人拉到大帳前分放。

直到漫天染上桃紅晚霞,沉重的號角聲才再次於山巔吹響,宣告第一日的圍獵結束。

石瑉候在林外,剛見到李建成就驚呼一聲:“太子!”

“別嚷,無礙。”

李建成跳下馬來甩了甩手。由於下午一直在射箭,口子不斷崩裂,此時依然有血珠從手背上滾落,複將指尖染成一片暗紅。

“什麼無礙!我都聽六皇子說了,您救了齊王府那個小書童!”

石瑉很不滿地從袖中掏出繃帶,“一會得直接去大帳,我先給您纏纏!”

“石頭,還是你對我好啊。”

李建成一笑,任由他折騰自己的傷手。

“齊王,要出發去大帳了。”

李元吉應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書,把睡在一旁臉蛋通紅的胡翟給叫醒。

午時回來洗過澡,胡翟給他講了狐狸和獵場裏的事後,哄著哄著便昏昏睡過去了。

看著胡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李元吉忽然有些發怔。

兩年了,胡翟除了身體,似乎根本沒怎麼長大,還是遇到難事就會糊塗,害怕受傷了就躲回來,犯懶了就會撒撒嬌,讓人無可奈何。

一朵柔軟的雲,純白且幹淨。

他無意做胡翟的囚籠,卻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將她禁錮了。

到達大營時,夕陽落山,帳前燃起熊熊篝火,有馬頭琴的樂聲遙遙傳來。

七個皇子獵回的戰果分放在不同顏色的木箱中,等待檢閱。

明黃高台上隻坐著李淵一人,他今日也奔走騎射,好好活動了一把筋骨,此時正格外愉悅地聽幾個大臣恭維,不時淡淡一笑。

到處都坐滿了人,江葉雲早已尋了個偏角位置,正柔柔笑著招他們過去。

李元吉剛坐下,便利落地倒了杯熱茶推到胡翟手邊。

胡翟端起來,小口小口地抿,身子很快暖和了。

不一會,劇烈的鼓聲敲響,緊接著禮官便開始高聲清點皇子們的獵物數量。

“……鹿一隻,獐子三隻,羊一隻……”

“魏萊,野兔,一隻——”

座下傳來稀稀落落的笑聲。魏萊一張肥胖發紅的臉上寫滿窘迫,喃喃地罵了句人。

三人離得遠,聲音都是遙遙順風傳來,聽不真切,隻知道最後是李世民和魏晟兩人獵物最多,八對八拿了個平手。

高台前,李世民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李建成,麵上浮現出幾絲得意。

禮官弓著腰,不知所措地看向李淵:“皇上,您看,這……”

還未等他開口,下麵的大臣已迫不及待地要為國君排憂解難了:

“不如稱重相比!”

“不合理!秦王剩的箭矢更多,該是秦王勝。”

“春獵又非比箭術,那獵物體型更大,又怎麼說?”

台前一片紛雜,李淵不耐地拍了拍桌:“行了,都給朕住口吧。”

正當此時,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他音量不大,卻偏偏響在眾人安靜之時,引得視線紛紛向他去。

擋在那人前麵的官員紛紛讓道,將他暴露在明亮的火光下。

石瑉正立在太子身旁,認出那人來,心下微微一驚,暗道他果然越來越不正常,膽敢在皇帝麵前發瘋。

果然,李淵麵露不悅,“穆鋒,你笑什麼?”

男子身形修長,不慌不忙地走上前來,大大方方地一拱手:“我笑,勝負已定,大家卻還在這爭嘴不休。”

“哦?”李淵眼一眯,“那你倒說說,輸輸誰贏?”

“魏大將軍九隻,險勝八隻。”

他的嗓音實在粗噶難聽,宛若山村野夫。隻見穆鋒走到魏晟的獵筐旁,虛虛指著裏麵一身火紅皮毛的大狐狸,對旁側的侍衛說:“剖開。”

那侍衛看了看魏晟,魏晟微微一點頭。

得了命令後,侍衛手起刀落,寒光由頸至腹,血線濺起,狐狸的腸子嘩啦流了出來。

一並滾出的,還有隻混著血腥羊水的死狐狸胎。

眾人皆是大異,李世民臉色霎時陰沉下去,狠狠地攥緊了拳。

有大臣奇道:“穆相士是怎麼知道的?難不成也是昨日觀星所測?”

穆鋒隻一笑,沒有答話。

離得近些的娘娘和女眷們一個個都嚇白了臉,紛紛拿袖子或扇子遮住麵龐,膽子再小些的更是早就離座去吐了。

血淋淋的、開腸破肚的母狐,血淋淋的幼胎。

李淵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忽覺一陣陰風起,聽到女人附在耳邊輕笑著軟聲低語:“李郎,李郎……你呀,你不得好死!……”

他十指扣入住龍椅旁的扶手,瞬間出了滿頭滿背的虛汗。

“皇上,皇上?”

劉公公的聲音將李淵猛然拽回現實,他強壓下那從骨子裏泛出的寒意,低聲沙啞道:“今年的圍褂子……便賞給魏晟。”

禮官高聲唱賞,魏晟賞黃圍褂子,二皇子李世民賞四團補服,六皇子李朗燁賞二眼花翎。

李世民從父皇手裏領了賞,正待仰起臉來,便被他不輕不重地拍了拍肩頭:“好好向你哥哥學,他為人行事都是好榜樣。”

那手掌仿佛有千斤重,將他壓得牙關緊咬。

下台時,魏萊在旁幾分妒摻幾分羨地說:“去年這賞服還是太子的,今年就落到世民手裏了。”

“那是,”李建成攬過李世民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