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雪龍
這個想法讓李朗燁有些毛骨悚然。
他們已經被前行的馬隊甩下了一大截。很快,就有新的馬匹被牽過來,李建成翻身上馬,又看了看垂著頭的胡翟,幾次開口,最終沒說什麼,領著李世民向前追去。
站在旁邊的雪龍一直在發抖。好在飛葉與它脖頸相交,輕舔著它的毛發,慢慢安撫著。很大一會,雪龍才逐漸平靜下來。
李朗燁扭頭看看麵色蒼白的胡翟,還是沒忍住教訓了一句:“你剛剛也真是發瘋,萬一被大哥扯下去怎麼辦?”
動作那麼快,嚇得他魂都要飛了。
胡翟飛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幾乎是有點痛苦地搖了搖頭。
李朗燁歎氣,撫了撫她的後背:“你就和我一塊騎飛葉吧,雪龍估計是受不住了。”
胡翟點一下頭,幅度小到讓人看不出。她掏出本子寫:我想找齊王。
“行。”李朗燁痛快地答應著,將她扶上馬,又把飛葉和雪龍的韁繩係在一處,這才重新出發。
走出琮玲山,道路一下子便寬闊起來,日頭朝西移了一大塊,景色也變得些許蒼茫,人煙稀少。
很快要到達西裕行宮,馬隊在驛站暫歇,李朗燁便趁此機會快馬加鞭,沒費多大功夫就追上了李元吉的轎輦,把胡翟放下來。
李元吉早就醒了。阿碧去拿水糧,他正一個人倚著軟榻懶洋洋地把玩棋子。見胡翟進來,不溫不火地問了一句:“又跑哪兒去野了?”
他隻當是胡翟又起了性子,跟著李朗燁跑到前麵去玩了。
等了一會,胡翟也沒說話。他略有疑惑地一抬頭,便被完整地撲了個滿懷。
“怎麼了這是?”李元吉對她這般孩子氣的舉動啞然失笑,剛伸手要把她推開,就發現懷裏的身子冷得像冰塊一樣,還在微微發抖。
四月初的天,即便是騎馬,也不至如此。
“怎麼回事?”李元吉蹙眉,將她的臉托起,“這麼涼。”
胡翟很快垂下眼,搖了搖頭。
她好像隻被突然敲破了殼的雛鳥,迫切地需要齊王將她與現實隔離。她緊緊靠住他,把自己的手塞進世子修長溫暖的掌心,汲取著每一份熱度。
“又要撒謊?”
上好的轎輦,車廂門關上,稍控製音量,從轎外是全然聽不到的。
李元吉捏了捏她的手,聲音已經沉下來,低喝一聲:“說!”
他不喜歡被胡翟隱瞞的感覺,那很讓人煩躁。
胡翟伏在他肩頭,難過的情緒仿佛被紮開了一個口子,開口便是止不住的嗚咽:“我怎麼能救他,我該殺了他的——我為什麼要救他?!爹娘他們要恨死我了……”
被李元吉安撫著,她將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說出來,最後車廂裏隻剩他偶爾的一點抽泣。
李世民……李元吉微微一眯眼,轉而又先將他拋之腦後,專心對付身上這個哭包。
“善良是很強大的力量,”李元吉輕柔地為她擦去麵上晶瑩水漬,“比劍戟和刀刃更加有力,因為它沒有破綻。”
胡翟的眼睛已經濕紅一片,她很疑惑地皺起眉,“我做的難道不是錯事嗎?”
“你做的很好,”李元吉攥著她的手指,慢慢等它們回溫,“初心之善人人有之,想保留卻很困難。若是因那種人失了本心才不值。”
被齊王大人肯定了……?
她惴惴不安了一路的事情,原來不是錯誤的。
胡翟呆呆的,不知不覺吸著鼻子衝李元吉笑了一笑。
“但是,”李元吉見他緩和下來,麵色又轉而嚴肅,“以後要是再衝我撒謊,直接家法伺候。”
“家法是什麼?”
李元吉挑眉一笑,在她臉上掐了掐,“想試試?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接下來的一路,胡翟都在轎子裏和李元吉下棋。
她玩得不好,但一定要搶黑先走,統共也就會李元吉教的那幾招,什麼金雞獨立、老鼠吃油、大豬小豬嘴,全使完了就開始耍賴撒嬌,還要趁李元吉不注意偷摸摸拿走兩顆白子,以為人家不知道。
李元吉樂得看她那副做了壞事虎頭虎腦的樣子,撐著下顎似笑非笑。
阿碧坐在一旁尤其欣慰。以往齊王出這種遠門都是疲憊不堪、興致缺缺,如今有了胡翟作陪,明顯看出心情都好了不少。
傍晚時分,馬隊終於趕到了行宮。
早早準備好的地方官員們忙上忙下地迎接,自又是一派熱鬧的紛亂。
西裕行宮近邊界,沒有神州那麼多高樓,落日金光燦燦,草木榛莽。
胡翟下轎時,正巧看到一輪熾熱的圓輝從天邊緩緩降落,而另一側則是已露淡淡白光的月牙。
鳥雀翱翔在日月相交的蒼穹之下,向密林振翅而歸。
倦鳥歸林。日頭下山了,誰都要回家。
她忽然垂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它被完整地包裹在齊王修長有力的掌心中。
似乎這兩年無論她怎麼長個,齊王也永遠比她高半個頭,永遠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她把控住。
胡翟方才難過的情緒一掃而光,自己也不知道開心個什麼勁,就傻乎乎地笑了一笑。
可惜這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他們被分在琢玉殿暫住,一名官員招呼著將他們的包裹抬進去後,又打躬作揖,笑眯眯地將個風情萬種的嬌娘往李元吉身旁一推:“齊王,這是咱們地方一點小意思,今晚就讓她陪您。您要是玩著順手領回去便是。”
皇獵是男人馳騁撒野的場地,美人酒肉缺一不可,這也早是行宮裏不成文的規矩。不僅是李元吉,各皇子、文武百官,隻要不攜家眷,都能分到個千嬌百媚的女子相陪。
李元吉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隨口應了一聲,就朝殿內走去。
胡翟愣愣地站在原地,垂眼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時被鬆開的手,忽然又想起自己問的那個問題。
齊王也會找個漂亮姐姐為妻嗎?
齊王……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廣袤的夜幕之下,嫋嫋歌舞絲竹之聲從西裕行宮裏傳出。
念著今日天色已晚,地方官幹脆大設宴席,讓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