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拿人手短
“我便買了這個。”
小小一盒露華膏,價格卻也是不菲的。
阿冉咬著半塊兔子糖,看著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呆呆地愣住。
手起皮的事——大概是半個多月前了吧,本就是老毛病,不過是跟阿碧隨口提了一句,竟然還被她這樣記在心裏。
胡翟看她毫無反應,生怕她不喜歡,還支支吾吾地著急要解釋,忽然被阿冉猛地抱住了。
“就知道沒看錯你!”少女用力拍她的背,“以後好好跟著齊王,姐罩你!”
阿冉完全是個直性子。以齊王為前提,誰對她好她便對誰好,當天晚上就把新綿完曬過的絲錦被送到了胡翟床上去——典型的借牛還馬。
胡翟洗漱完,噔噔蹬地跑過來鑽進自己香噴噴暖呼呼的新被窩,露出肚皮,舒服得滿床打滾。
李元吉耐心地用桂花油給她抹了頭發,胡翟頭皮帶著點酥麻麻,沒一會就打起盹來。
中間半夢半醒,迷迷瞪瞪看著窗戶上那朵透亮的荷花,小聲說:“……以後要當江姐姐那樣的人。”
月光嫻柔,李元吉用手指慢慢把她泛著桂花香的發絲理順,無聲笑了笑:“睡吧,明早還要習字。”
曲折宮道上,少女的腳步聲漸漸近了、近了,一陣風似的刮過,黑靴踏起點點瑩白雪粒。
她步履輕快,一路穿過崇華殿、桂祥殿、禦花園,在閑庭湖邊略做停頓。
冰麵上浮出幾隻皮膚虯結的綠色鱷魚頭,她頓時一陣發毛,不由加快了步伐。
冬日的素陽拂過少女筆直肩頸,將她一年多來瘋狂抽條的身子映出一條纖長有力的影。
齊王府的牌匾已近在眼前,少女刹不住車,猛撲入門中,邊往書房跑邊雀躍地喚:“齊王大人!”
“又跑!叫李公公看見準罵你!”
阿冉正在院裏晾衣服,聲音堪堪追得上她尾巴。
書房中一卷白檀正靜靜燃著,滿室彌漫清香。少女橫衝直撞地跑進來,不等窗邊的人回頭便道:“小安哥今日正式出師了!小秋送了白打糕來,說是蘸著蜂蜜或豆麵好吃!”
“李萊昨日要騎飛葉,燁哥死活不讓,結果他自己叫人去馬場找了匹小馬駒,聽劉伯說險些把它壓死!”
“還有還有,我剛從閑庭湖過來,看到李世民新放的那些鱷魚還在探頭,究竟是為什麼啊?”
啪地一聲,厚重書冊被緩緩合上。白腹琉璃受了驚,撲棱棱在屋裏繞個圈,最後嬌憨地落在胡翟肩頭。
李元吉長身玉立,倚在窗邊淡淡道:“你怎麼這般聒噪。”
嘰嘰喳喳像初春築巢的鳥,讓人片刻不得安寧。
胡翟被白腹琉璃親昵地蹭歪了頭,麵上展出個甜甜的笑:“因為我隻能回府裏和齊王說話呀。”
李元吉不置可否地哼一聲,邁步繞過桌子。
胡翟看出他的目的,立刻接過他手中的書,又稍一踮腳,把沉甸甸的玉蟾鎮紙拿下來遞給他:“齊王又看了一上午的書?”
“嗯。”
蟾蜍雕得惟妙惟肖。上好的玉,觸手溫熱,伴有沉甸甸的重量。
李元吉握著它,微微發了愣。
他收回心思,把胡翟晨起練的字都歸攏到一處。
胡翟把那本書按著編號放回書架上,這才想起解開頭上的巾幘。一頭烏黑卷曲的頭發失了禁錮,頓時四散成隻炸毛羔羊。她蓬著一頭亂發,坐在一旁美滋滋地逗白腹琉璃玩。
書房門未關,阿碧走近道:“齊王,荷包已經送去了,他說今夜可以來赴約。”
“知道了。”
胡翟頓時好奇:“晚上有宴會嗎?”
宮中的雞毛蒜皮、芝麻綠豆事說起來頭頭是道,竟然對這一無所知。
阿碧也很是無奈地看向她:“今日——是除夕啊。”
夜幕降臨,府內早早便點上燭燈,還擺了夜明珠,亮如白晝。
江葉雲來得最早,給了胡翟厚厚的紅包,可她轉手又不得不上繳給李元吉。
她還給阿冉阿碧帶了如今最時興的布料和妝品,三人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說了好一陣子話。
隨後李元吉和她去了書房,兩人議論的大都是朝政,雖不避著胡翟,可其實她也壓根聽不懂,吃完自己那份點心便悄悄退了出來。
緊接著來的客人是安子和小秋。一年前,兩人自願改為顧姓,這會剛從顧醫師那兒拜年回來。
顧安體格壯實了許多,已不再是瘦弱不堪的少年。他常年在禦醫坊,身上沾染著藥香氣,今日穿了一身竹青袍,襯得愈發清秀。
阿冉忙不迭為兩人奉上熱茶。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粘在顧安身上打轉,活像隻覬覦肥雞的黃鼠狼。
她自己臉皮厚,反把顧安給盯成個大紅臉。
小秋跑過去幫阿碧擺碗筷,兩人還在偷偷地笑阿冉。
神州的傳統年夜飯是準備五道肉菜配三素兩粥,外加甜點鹹口,準備起來極為麻煩。
他們幹脆照塹北的規矩來,取銅製五熟釜,分別下海椒、八角、肉蔻等等大料,將祛寒的羊肉切成薄片,並著許多菌蔬一起煮沸,飽腹又熱鬧。
今年的五熟釜還專門分出一格煮黃菊金銀花茶,是因著前一年胡翟把自己給吃上火了,李元吉提前命她們備著的。
幾個人熱熱鬧鬧地備飯,直到快下鍋時李元吉和江葉雲才回到主廳,正巧撞見顧安在給胡翟塞紅包。
胡翟正全身心投入地表演“欲拒還迎”戲碼,紅包卻被人從中一把按住了。
李元吉看都不看她,轉身便把紅包放回顧安手中,淡淡道:“出師第一日便破財,不吉利。”
“是,”江葉雲也柔聲附和,“再說,今日還是新年伊始呢。”
話都說到這份上,顧安隻好將紅包收了起來,不好意思地拱手道:“還沒謝齊王送的荷包。”
李元吉把他的手摁了下去:“以後財源滾滾。”
完全無視胡翟委屈巴巴的眼神。
顧安人品極好,工學細謹,跟著顧醫師治病時也不收絲毫身外之財。他給胡翟的紅包定是自己一早備在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