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我要和他一起走
李元吉壓根不去搭理她,慢慢撩起眼皮來盯住胡盛,似笑非笑:“說要帶她走的是你們,如今她不願走,你們又找上我?當我是什麼人?”
胡盛拱手行禮道:“實在對齊王不住……小公主並不願意與我們同行,況且我們現今勢力薄弱,仍需整日東奔西跑,是我們考慮欠妥。”
“哦,”李元吉懶懶地撐著下頷,好整以暇道,“那與我何幹?”
“齊王,”胡盛心中一動,“胡翟倔得很,若您不願再收留,我便將她留在這裏罷。”
說著,竟真的扔下胡翟,施展輕功,三兩下便消失在夜幕中。
李元吉何時被這樣脅迫過,頓時緊緊擰起眉來。
而胡翟已輕輕鬆鬆地爬上轎子,帶著一身涼氣兀自往李元吉胳膊裏鑽,還要嘟著嘴埋怨:“齊王好狠心,怎麼可以扔下我不管呢?”
這一主一仆真是配合得當。李元吉不由冷笑,將她推開道:“我狠心?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如何管得著了?”
“不是這樣的……”胡翟有點難過地拽住他袖口,“我本來想追上齊王,可笑姐姐將母親的遺物給了我,這才耽誤了。”
耷拉著肩,紅著眼,時不時偷偷地瞅他一眼,真是可憐又可恨。
被他拽著袖子搖了好一陣,李元吉猛然間心下煩躁,終於不耐煩地抬手掐住那方才被美人臨幸過的臉頰:“夠了!那人說得沒錯,你還能一輩子跟著我不成?”
那張白軟賽奶豆腐的臉被捏得愈加圓潤,胡翟看了他半晌,忽然輕輕道:“嗯。”
“嗯什麼嗯?”李元吉好氣又好笑,“那我三年後去塹北,你也要跟著不成?”
這次胡翟回答得更快一些,並加上了點頭的動作:“嗯。”
李元吉唇角那點弧度逐漸變平,眼中深邃如漩渦,到最後幾乎是咬牙切齒般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你再說一遍。”
“一起,去塹北。”
有那麼一會,李元吉覺得自己雙眼滾燙,好似有火燒灼起來一樣。於是他抬起手來遮住了胡翟那雙亮晶晶的眼眸,不讓她看自己。
仿佛是找回了什麼失而複得的寶貝。直到那股莫名衝入心肺的激動平複,他才任由胡翟把手扒拉下去。
胡翟歪著頭打量了他一陣,感覺齊王大概是不生氣了,於是又鑽進他臂彎裏,把金笑給她的小小包裹攤開在膝頭。
裏麵有一方香軟的絲帕,還有一把略顯破舊的口琴。
胡翟把它拿起來,湊在唇邊斷斷續續地吹,卻同碎了一地的月光般,盡是些零落的音節。
他們都沒有再說話。
胡盛目送著轎子遠去,這才重新回到荒路旁。
金笑正把玩著頭發,見他來了,一臉的不讚同:“翟兒說要跟著你便聽?她懂什麼呀。”
“咱們現在四處奔波,帶著小公主的確太費力。”胡盛歎了口氣,轉而道,“你難道沒看出那個齊王很在乎小公主?他是皇子,若是打好了關係,以後還可加以利用。”
金笑這才一愣:“原來你是動了這個心思。”
“要不你以為——我為什麼不在年慶當日便把小公主搶回來?”
兩人複又低聲談了一陣,才一前一後地離開。
好不容易等人散盡,章亭昀方從樹後緩步走出,仍舊以扇子半掩著臉,低低笑道:“真是的,白白叫本宮看了一出好戲。”
九重宮闕之上,煌龍殿仍舊燈光大盛,鬢角微白的九五至尊正看著鑲金木盒中那顆頭顱發怔。
經曆了許久的風吹日曬,雖已做過處理,可麵皮仍現出點點屍斑。
這般可怖之狀,卻仍能看出那女子清麗的容貌。
“阿涵,你可曾後悔過嗎……”李淵喃喃著,伸出手去仿佛要觸碰一下女子的麵頰,卻在最後一刻轉手將木盒重重闔上。
“皇上。”一直跪著舉盒子的錦衣衛低聲喚了一句。
“穆相士,今日……確是埋葬她的好日子嗎?”
李淵的聲音聽起來竟掩藏著幾分顫抖。
錦衣衛隨著他的視線緩緩望去。
大殿陰暗的角落內有位男子長身而立,聞言低低回答道:“臣已連夜推算天象,今日織星向南,無雲遮掩,定能為轉世埋中緣線。皇上大可放心。”
他的聲音嘶啞而難聽,不堪入耳,仿佛是某種剛學會說話的畜類。
李淵於是連連點頭,好似再也無法再承受般猛地轉過身去:“埋了罷。”
錦衣衛應下,轉眼消失在殿外。
沉重華貴的殿門緩緩合閉時,心硬如鐵的錦衣衛忽然聽到了似有若無的一聲歎息,很快就被冷寂的風吹散。
這一聲,徹底埋葬了君王的年少狂情,並著那些旖旎歲月和撒馬馳騁的豪邁友誼。
陽春十五,章太子折返南梁,陣勢頗大,十幾輛馬車上係著琅琅脆響的金鈴,馬隊一路從皇宮響到城外,引得城中百姓紛紛出門觀看。
轎中,慶岩撩起車簾向外瞧:“太子,估計皇城所有的人都送您來了。”
章亭昀正翹腿悠然自得地品茗,聞聲隻是淡淡一哂:“他就不會。”
慶岩一臉茫然:“啊?誰?”
章亭昀勾著唇,從簾子掀起的一角望向東邊高聳的那座小樓,平日一雙流光溢彩的狐狸眼竟染上幾分落寞。
那人指定是借著慵懶春光在撥琴弄弦、侍候花草。
他會穿一件紗金絲繡花裙,腰線細細,肩頸處飄淡淡的梔子香。他會拿搗碎的桃花染指甲,嫩可透骨,素白纖長的手指甜香陣陣。
閉上眼便能拚湊出一個完整生動的雲沐。
然而章亭昀轉而哈哈一笑,麵上仍舊風流倜儻,搖頭晃腦道:“本宮都想念宮中的舞姬了……白日放歌須縱酒,我這幾日可憋壞了,回去要大辦酒宴才好。”
慶岩頓時一臉鬱悶:“太子——”
“露華膏買好沒?若是再吹得本宮這英俊的臉起皮,大家就幹脆一起走旱路繞個十萬八千裏回南梁,看看能走死多少匹好馬!”
“太子!”慶岩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