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喝了幾斤墨水

第六十九章喝了幾斤墨水

她終於飛快地抬頭瞟李元吉一眼,小聲道:“士可殺,殺但、但不可辱!”

“什麼?”李元吉額角直抽,“喝了幾斤墨水在這胡言亂語?”

正待他要和胡翟好好講論,阿碧在門外輕輕敲了敲門:“齊王,飯備好了。”

時候的確不早,一場文學大談就這麼不了了之,腰帶最終也是誰散的誰係。

一炷香後,兩人出了門去。

從齊王府行至武將堂要經過閑庭湖,湖東側是禦花園,放眼望去,隻見滿園香雪映瓊林,玉樹高立,一派颯爽冬景。

這兩日天氣冷得很,昨夜又降寒雨,湖麵上結著厚厚一層冰,凜冽地反射著晨曦微光。

胡翟一偏頭,忽見冰麵下金紅錯落,忍不住拉了拉李元吉的袖角。

李元吉停住腳步隨著他看去,辨出那金紅的一片是五皇子魏徹砸重金從南梁東湖送來的錦鯉。

它們都在冰底緩慢遊動,其中和錦居多數,零散還有幾隻鬆葉黃金、秋翠。沒記錯的話,都是李徹親自命人在萬壽節時散放在這湖裏的。

呈給他父親過壽時千般萬般的寶貝,如今就這樣隨意扔在這池子裏任它們自生自滅。李元吉心裏冷笑,卻隻是拎了胡翟的領子繼續往前走:“要遲了。”

胡翟兩手捧著李元吉的書本,頭上像模像樣地用絲帶紮了個髻,深青小袍外麵套著件短氅,這麼一打扮倒真像個小書童。

自那日太子來齊王府後,李元吉思來想去遲早都得把這戲做足了,免得總有人蠢蠢欲動。

武將堂是皇子們一同習課的地方,相當於皇宮內的私塾,上下兩層,古色古香。雖然名字是武將堂,但通常四書五經類的倫理課也同樣在這上。

路上這麼一拖延李元吉果真來得有些遲了,和須發花白的杜太傅在堂外打了個照麵,老頭子裹著身青色裌衣,精神矍鑠,聲如洪鍾:“難得見齊王來遲一趟啊。”

李元吉恭敬地低頭回道:“晨起略有不適。”

杜太傅玩著自己的胡子,眼睛轉到了胡翟身上,“這位想必就是齊王新納的書童了?”

他打量著胡翟,胡翟也仰著頭看他,覺得杜太傅像一頭羊,胡地常見的彎角山羊,爬山很厲害。

彎角山羊剛伸出蹄子來要摸胡翟的頭,身後突然傳來稀裏嘩啦一陣聲,三人同時看過去,隻見李朗燁正站在一堆碎瓦片中間,滿臉窘迫:“這牆……該修了。”

杜太傅額角直跳,氣沉丹田,大吼一聲:“滾進去!”

“五天遲到三天半,上牆爬屋正經路不走,兩條腿長了就為騎馬,兩隻手長了就為摸劍拿刀……”

三個人急步進了屋裏還能聽到杜太傅嘹亮的罵聲,早已到達的那些皇子們都在笑,毫不掩飾對李朗燁的不屑。

隻有坐在最前麵的李建成沒什麼反應,抬頭瞥了他們三人一眼,饒有趣味地盯住了胡翟。

李朗燁向來是塊鐵打的滾刀肉,壓根沒當回事,大大咧咧地走到最後一排坐下了。

李元吉的位置也靠後,在窗邊,邊緣到不引注目。

書童沒有坐的位置,胡翟隻能跪在旁邊,小小一團挨著李元吉,舉著胳膊認認真真給他研墨,模樣頗有幾分嬌憨。

杜太傅方一進門,頓時收斂了那副破口大罵的樣子,恭恭敬敬地向李建成行禮:“太子殿下,今日怎麼得空來聽老臣傳道?”

按照宮裏規矩,太子至束發之齡後便要師從專門的太傅學習。

李建成立刻將他扶起:“杜太傅不必多禮。我來陪阿徹,您講您的便是。”

等到杜太傅頗有精神地開始念些之乎者也,石瑉就如同孫猴子聽了緊箍咒一樣愁眉苦臉。

太子師從尚書李禹後,可以說是風雪無阻,從未缺過一堂課,可今日文學武義的魅力卻挨不住太子殿下這顆對某人感興趣的心呐。

之乎者也石瑉聽了頭痛,卻把胡翟催眠得東倒西歪。

李元吉瞥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把胳膊移過去給她支力。胡翟有了依靠,調整姿勢,沒一會就睡著了。

那邊的李朗燁也趴在桌子上,和胡翟睡得相映成趣,還打著呼嚕。

幾次,李建成回過頭來,視線有意無意地與李元吉相撞。

講學結束後,幾個皇子笑鬧著商議去蹴鞠,李世民扭過頭來問:“三弟不隨我們一同去找找樂子?”

李元吉倏然抬眼與他對視片刻,鋒芒漸漸隱去,淡聲道:“不必了。”

五皇子李萊在旁呼哧呼哧笑了兩聲,活像隻剛吃飽泔水的豬:“啞巴書童。”

“喂!”李朗燁刷地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走上前去攬住他的肩膀,“怎麼?五哥要不要再和我踢一局試試?”

眾人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不好看。

李朗燁武技勝人,力氣也大,上回他們踢蹴鞠時李萊不過故意用胳膊搗了他一肘,結果一整場都被李朗燁的鞠追著亂跑,直到狼狽地摔了個狗吃屎再也爬不起來才算完。

李世民哼了一聲,“莽夫。”

“世民。”李建成笑著走過來,聲音裏有一絲親昵的責備,“你們先去鞠場等我。”

待一幫人出了門,李建成才轉向李元吉,神情落落大方:“三弟,我覺得你這小書童頗為有趣,不知道……可不可以借我逗弄兩天?”

石瑉在他身後,臉色頗為凶煞地盯著胡翟,嚇得他汗毛直立,緊貼在李元吉身邊不敢動彈。

不過是個稍微有點身份的奴隸罷了。在宮裏這種事常常發生,大家平日裏見了誰家的丫鬟舞姬好看,隨便討上一兩個,玩死了也無所謂,與借根針線一般不足為道。

但太子畢竟身居高位,平日裏接觸的人無一不心思活絡,張口討要還是頭一回。

沉默中,李元吉袍角一緊,是胡翟緊緊揪住了他,仰起臉來,像隻落了水的奶狗那樣可憐兮兮。李元吉把目光慢慢移過去:“想必太子也知道,這書童既不會說話,腦子也不靈光,隻怕伺候不好,白白擾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