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懵懂胡女

第六十七章懵懂胡女

給熱飯吃,給暖榻睡,晚上做噩夢了是誰陪著哄著……這些哪怕不是他,換個人也是一樣的。

李元吉蹲在床邊,從袖中拿出軟帕,看看胡翟已經困得眯上眼,忽然作惡掐了一把她軟乎乎的臉蛋。用的力氣不小,胡翟本來迷迷糊糊的,現下頓時睜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李元吉說:“沒事,給你擦擦臉,睡吧。”

胡翟又乖乖閉上了眼。

更鼓剛過,宮中一片寂靜。

東廂忽然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李元吉慢慢睜開了雙眼。錦被之上,一隻手正捏著他的耳垂,錦被之下,一條不老實的腿牢牢壓著他,而當事者還在呼呼大睡。

他支起身來把那條白皙的腿撥下去,胡翟便自顧翻了個身朝裏,還津津有味地吧嗒了兩下嘴。

廊上的白腹琉璃正抓著細枝闔眼酣睡,夜深人靜,月光如水般傾瀉床頭,為烏發披上層溫潤光輝。

李元吉墊著個軟枕,閑閑撐住下頷細想一陣,原自那日落井,兩人同床而寢已有好一段時間了。

每次前一晚分得楚河漢界明明白白,可到早上胡翟就滴溜溜轉著橫亙了大半個床。

再細細一想,的確是胡翟先湊上來的。

還記得那日是自己在書房中待久了,出來時剛巧聽到四更的更聲。路過西廂,屋裏漆黑一片,他估摸著胡翟早已被阿碧哄睡,便也沒再進去看。

等回了房間,無須掌燈,他直接脫了外袍便上床,不料左腳猛地觸到了一處溫暖柔軟,驚得他迅速伸手去摸枕下金箭,冷聲斥道:“誰?”

被子裏動了一動,慢慢地鼓起來,然後爬出一個人兒。胡翟抱著枕頭,一臉還沒睡醒的迷糊勁,姿態嬌憨,嘟嘟囔囔地埋怨道:“你踹到……我肚、肚肚了……”

那一瞬間,手指驀然回暖,緊繃的神經也頓時緩釋,李元吉鬆開金剪,輕輕吐出口氣來:“睡在被子裏是嚇唬誰?”

胡翟已經困得迷糊了,根本不管他在說什麼,隻重新把枕頭擺好,又卷成個小團子,後背偎著李元吉小腿沉沉睡去。

榻上隻放了一床被子,量他抗也扛不動,想必是阿碧走後他悄悄跑來的。

風動月影移,李元吉正出著神,忽聞身旁輕輕的一聲:“呀……”

待他翻過身,胡翟緊閉著雙眼,隻餘長長睫毛在眼瞼上抖個不停,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李元吉湊近了,也不做聲,就屏住呼吸靜靜盯著她。

沒捱過半盞茶,胡翟小心翼翼地一睜眼,頓時對上李元吉烏黑點墨似的雙眼,嚇得一個哆嗦。

李元吉看著她又閉上的雙眼隻覺好笑:“還裝?”

胡翟麵頰上漸漸泛紅,終於視死如歸地睜開眼,往上挪了挪身子,猛地伸出小手捂住李元吉口鼻,悄聲道:“別、別生氣,這樣就、就聞不,到了。”

李元吉渾身一僵,慢慢掀起眼皮來盯著她:“……”

“沒辦法呀,”胡翟歪著頭裝出一副很無奈的大人樣子,“晚上的蘿卜,丸子,吃多、多啦。”

嘴裏說著,手上也沒鬆勁,李元吉簡直懷疑她是不是為了不讓自己說話才故意捂他的嘴。

念頭剛轉,又聽胡翟一本正經地說:“臭屁不響,響屁不、不臭的。”

“胡說什麼。”李元吉忍無可忍地翻身下床點香。

屋裏很快飄起了淡淡的白檀香氣。他幼年在塹北時母親就喜愛這種香,在京十餘年間,這是他與家鄉為數不多的牽絆之一。

折騰了這麼陣子,再上床沒了胡翟的糾纏,果然很快就睡過去。夢裏有一個個巨大如房的蘿卜丸子滾滾而來,再細細一瞧,原來是胡翟在後麵奮力地推。

李元吉身上霎時間驚出了一層薄汗,再睜眼時天邊已泛起淺淺的魚肚白。

又軟又糯的桂花糕,一口一個吃不夠,含在嘴裏立刻就化成了絲狀。

所謂同床異夢,胡翟吧唧吧唧嘴,迷迷糊糊地醒過來,趕緊呸呸呸地把吃了一嘴的頭發吐出來。窗外天色沉沉,屋裏更是黑乎乎一片,桌椅和梳妝台活似張著嘴的怪獸,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她。

夢裏那點香甜溫軟立刻就跑沒了,胡翟蜷在被子裏,隻露出一雙圓圓的眼睛,小聲叫:“齊王……”

她睡覺和醒來的時候總是習慣有人陪在身邊的,或許是阿碧給她講故事,或許是李元吉在旁邊安靜地看書,點著半盞燭火,這樣方能安心。

一旦黑下來,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恐懼就會蠢蠢欲動。無邊的恐懼與不安刺得胡翟無法再熬下去,剛要跳下床,卻聽得外麵傳來一聲喊:

“齊王為什麼這麼偏慣著她!”

“阿冉!”

“阿碧,你別跟著袒護她!本來齊王一到了寒冬就不舒服,他還偷偷開窗讓世子的腿吹了風!我還是今日聽顧醫師說了才知道!”

阿冉越說越激動,音調拔高,“自從您把她帶回來,自己的身子舒坦過一天嗎?晚上起夜還要您陪著,不過是個被滅族的女的!齊王以前不是這樣的,到底——”

“住口。”

李元吉似是忍了一陣,聲音薄涼,卻帶著實實在在的威懾。

胡翟坐在床上呆呆聽著,忽然想起前日晚上床榻燒得太暖,她半夜看李元吉還在睡就自己爬起來開了半扇窗。那之後她迷迷糊糊就接著睡了,也沒看第二天窗戶是開還是關的。

原來……吹得齊王腿疼了嗎?

“從前在塹北可以縱著你,可在宮中,話壓著舌頭還要再反複掂量掂量。”

風吹過,外麵漸漸沒了動靜。半晌,李元吉低聲道:“去把飯熱過了再端來。”

門栓輕輕一響,李元吉走進屋裏,看到床上已經坐起的人自是一怔,不過很快又反應過來:“起來準備用午膳了。”

說著,他逐個把火燭點燃,屋裏一時亮光大盛。阿碧在門外見了,趕緊把飯食端進來,阿冉擺著碗筷,一臉忿忿的委屈,將碗筷弄得劈裏啪啦一陣作響。

胡翟吃飯的時候總有些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