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太子駕到

第六十六章太子駕到

胡翟乖乖地在一旁含著珠子念順口溜。

聽到動靜,李元吉站起身剛要出門,想了一想,複又走回來,抓著胡翟的手便往硯台邊上蹭,沾了好些黑乎乎的墨汁,更在她臉上又抹畫了好幾道。

這一來二去的,李建成已經走到了內庭。

“太子。”李元吉走出門去衝他略一拱手,轉頭吩咐阿冉去備茶。

李建成揮手道:“不急。上次聽六弟說你那副對詩堪稱一絕,這回來便是想瞻仰瞻仰。”

李元吉淡淡一笑:“六弟少讀詩書,自覺艱澀。可那詩拿給大哥看,卻著實班門弄斧了。”

“三弟你若是這麼說,我便偏要你班一次弄一回了。”

兩人謙謙而對,彼此敷衍得滴水不漏,石瑉在旁聽得嘴角直抽:是他不懂這些文人的彎彎繞繞,直接把那小書童叫來看一下不行嗎?

半盞茶功夫後,兩人一同坐在書房中。

太子手上雖拿著本詩冊,卻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幾輪不痛不癢的讚美過後,隻得無奈再起話頭:“聽聞你殿內新納了個書童?”

李元吉搭在椅邊的手指輕輕一動,幹脆也不再繞圈子,道:“喚小翟過來。”

不多時,木門輕輕一響,一個窈窕的女孩邁步進來。

石瑉立在太子身後,眼看著那個孩子慢慢走近,距離兩三步遠時才站定。他一瞪眼,低斥道:“大膽!見到太子不知下跪嗎?”

胡翟絲毫不懼,隻是慢吞吞看向坐在右側的李元吉。

李元吉冷聲說:“跪下。”

胡翟雙膝一彎,跪了。卻是朝著李元吉的方向,連個眼神都不給坐在一旁的太子。

石瑉剛要發怒,李元吉就好聲溫言道:“讓太子見笑了,我這書童幼時發熱,燒得不會說話,腦子也不靈光。”

李建成恍若未聞,隻是盯著那顆垂下去的腦袋,他命令:“抬起頭來。”

李元吉抿緊了唇——胡翟看太子的眼神他是知道的,宛若深穀幽穴中兩簇爆裂而出的火焰,撲騰著永不熄滅的生命力,逮誰燙誰,那絕不是一個“傻子”該有的眼神。

這次不用重複,胡翟已經抬起了頭。她是第一次這樣近地看到太子,就算那日李建成入帳內和父親談事,他也未曾看得這般清晰。

視線自一雙雲錦金靴向上移動,入目的少年一身紫紅蟒袍,劍眉星目、肩背繃直,是個打小嚴厲受教形成的出色姿勢。

李建成也在默不作聲地打量著這個女孩子。微卷幹枯的頭發披在耳後,跪在地上簡直像隻小狗,臉上還沾著好些髒汙墨汁。

不過跪了這麼一會兒她就有點聳肩耷背,眼裏圓睜睜的全是無知和困倦,果然如癡兒一般,跟那日在宴會上所見完全不同,嘴裏也沒含著東西。

“三弟啊,你這小書童是怪沒規矩的。”李建成瞧了一會,問,“叫什麼名字?”

“奴隸而已,取個單字翟罷了。”

阿碧把茶送上來,兩個人各自取盞品著,眼下胡翟已經開始東倒西歪,李元吉抬腿在她肩上不輕不重踹了一腳:“丟人現眼,趕緊滾下去。”

阿碧心領神會,趕緊拉起胡翟往外走。

石瑉道:“齊王真是好脾氣,這種廢物奴才留著做什麼。”

李元吉半垂眼皮掩下目中寒光,放下杯盞時麵上卻已經換了與平時無異的笑容,他淡淡道:“我喜靜,這樣腦袋不靈光還不會說話的正合意。”

那廂胡翟回到屋裏,直接一頭紮進了被褥,渾身發抖,身上冷熱交替,直刺得腦袋疼。

兩回看到太子,她都有這種感覺。恐懼和憤怒來回控製她,連怒火中都染著幾絲冰涼的畏懼。今日不知是不是又受了李元吉的冷待,這種情緒交替得更加厲害,她連跪都跪不直,活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

太子的目的既已達到,便也很快告辭離開。李元吉送走了太子回來,門一開就險些被撲倒,低頭驚道:“哭什麼?方才踹疼了?”

胡翟拿他的袍子當紙用,鼻涕眼淚稀裏糊塗地擦了一頓,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這才慢慢止住了,手卻還是抱著不撒開。

“到底哭什麼?”李元吉又想撥開她,奈何她犯起倔來力氣還挺大,他怕再用力直接把她掀地上,幹脆作罷。

“……怕……”胡翟把臉埋在他腿間,半天才憋出個字來。

這會她身子抖得才輕了些,李元吉把玩著她頭上那幾根翹起來的毛,心裏無聲地歎了口氣。

不怕才怪呢,間接的滅族仇人就在眼前,胡翟終究是個打小在邊境長大的孩子,連皇宮裏哪怕十分之一的勾心鬥角都沒見識過。

再說,李建成身上那種似有若無的威壓隨著年紀增長也越來越鋒利。

“你不是怕他,”李元吉把胡翟撈起來抱到床上,“是怕那種仇恨的感覺。”

李元吉與她平視,淡聲道:“現在你還太小了,但是這種感覺會慢慢在你心裏紮根、發芽……如果不願被它所累,或許你可以學著去控製它。”

胡翟聽得懵懵懂懂,雲裏霧裏,轉而對李元吉的脖子起了興趣,忍不住拿手輕輕摸著凸起來的部分:“齊王,吃了什、什麼……東西?”

李元吉嘴角一抽,無奈地挑了挑眉:“就知道吃,轉過去。”

他伸長胳膊,自床頭拿過前日給胡翟備的小包袱,掏出那瓶桂花油來,又拿一把銀梳給她把頭發全梳順了,這才擰開蓋子,沾在手上一點點給胡翟塗。

他動作輕柔,宮裏上好的、加了何首烏和芝麻一並磨出來的桂花油,將那些不聽話的翹毛和枯燥發梢全都一點點浸潤撫平了。

胡翟聞著那個香氣,又開始饞阿碧上次提到的桂花糕。

等頭發全都滑溜溜得像綢緞一般,李元吉才把她塞回了被褥裏。

“算了,”他坐在床邊幾次想張口說些什麼又都作罷,“等你長大明白後……。”

心裏莫名冒出幾絲惱恨。胡翟懂什麼呢,頂多分得清誰對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