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新生

第五十九章新生

卻隻發出些詭異而輕微的破碎氣音。

忽然想起自那夜歸來,胡翟大概已有三四日未曾說過一句話,李元吉心中驀地一涼:“……胡翟。”

“能、能說出出來……但是……”胡翟猛地大喘氣,雙手撐在床麵上,肩頭微微顫抖,“很難、難受……”

“那就先不說了。”李元吉彎下腰來,目光沉靜如水,用食指輕輕擦去她控製不住流出來的眼淚,“不要哭,眼淚是最沒用處的東西。”

屋門輕輕被敲響:“齊王,今日要早些出門的。”

“等等。”李元吉揚聲應了,又低下頭來對胡翟說,“下午回來讓顧醫師幫你看看,別怕,知道嗎?”

他語氣平靜,動作很快地幫胡翟穿上衣服,熟悉到好似做過無數次。

於是胡翟也逐漸鎮靜下來,慢慢地點頭,白皙的鼻頭因著剛才著急微微泛紅,好似個福娃娃。

今日要趕早不是沒原因的,皇帝獎賞功勳的大日子,文武百官無一不得穿好官服提早到桂祥大殿前候著,上百根筆杆子並著紙硯已備好,隻等為兩位驍勇衛國的大將軍齊齊搖擺。

近百名內庭侍衛身著靛藍武衣、腰配刀鞘圍繞殿外。殿門口兩隻巨大石獅的眼珠重塗了亮漆,炯炯地瞪視著每一個從麵前過的人。

桂祥殿內兩側擺著十幾張四腿高鼓,朱紅描金條旗在空中颯颯飛舞,無一不昭示這是個多麼喜慶而重大的日子。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鐵騎營統領厲鐵將軍,衛宮軍參領魏晟將軍,二人誅滅犯境胡族一脈,以身守衛神州平安,勇夫識義,善攻驍戰,功臣昭昭,特此——欽賞!”

李元吉去得稍遲了一些,鑼鼓聲已敲得震天,偏偏又被眼尖的六皇子李朗燁瞅見,賊兮兮地把他拉進隊伍裏來:“你來得正好,快看厲將軍,真乃神武天將!”

李朗燁便是柳氏的兒子,他穿一身湖綠長袍,外罩深藍大氅,眼角眉梢盡是稚氣,頗有些吊兒郎當。

李元吉感覺好笑:“二哥還在上頭,怎麼先誇起外人來了?”

“切,他不就去砍了四顆人頭回來麼,”李朗燁不屑地撇了撇嘴,壓低聲音道,“連幼童都不放過,算什麼義將。”

正巧此時鼓聲暫停,隊列最前方的李鶴鳴回首輕輕瞥過來,與李元吉目光相撞,相互微一點頭。

“賞——”

隨著劉公公尖利的叫聲,李鶴銘很快把頭轉了回去。

萬眾矚目,一身明黃龍袍的天子站起身來,親自將單眼花翎分別插入厲鐵與李世民的官帽中。

禮官在旁大聲宣讀著賞物:“特許朝中馬兩匹、蜀州絲綢三十匹、荷雕玉壺一對、對蟒吐珠酒杯兩隻……”

禮炮齊鳴,鑼鼓震天,整個宮中無處不聞。

百官拍掌道賀,李元吉卻看得分明,從高殿上下來,厲鐵臉上的神色幾乎算得上鐵青。

李朗燁也有所察覺:“厲將軍好像並不高興。”

李元吉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以強淩弱,單方麵的削減,有什麼可高興。”

“哎,你這話說的,可是胡族年年侵犯邊關在先啊。”

“何不食肉糜。”

李朗燁訝異地挑起一邊眉毛:“三哥,這可不像你能說出來的話啊。還是你終於對政事感興趣了?”

他嗓門兒高,引得一旁的五皇子李徹也扭過頭來。

“怎麼可能,”李元吉微微一笑,眼睫垂下,擋住四麵八方或好奇或惡意的眼神,麵色寡淡,“我最怕麻煩。”

李徹在旁譏諷一笑,啪地將手上折扇收起:“六弟,三哥就算對外邊的事感興趣,不也隻能聽他那兩個丫鬟嚼嚼舌麼。”

不料李朗燁一個大白眼翻過去:“五哥,大冷天的還扇扇子,不怕把嘴扇歪了。”

“你!”李徹眉頭一擰,“果真是老鼠臭蟲湊一窩!”

“阿徹。”

兩人正惡狠狠地大眼瞪小眼,李鶴鳴帶著石瑉從前麵走過來,臉上掛著溫和笑意:“走吧,娘娘肯定備好午食等著了。”

他說話時,李徹眼裏劃過一絲壓抑的陰鷙,隨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兩人並肩走出兩步,李建成忽然又想起來什麼似的,回過頭問道:“齊王,聽聞最近顧醫師往你那跑得勤,身子可好些了?”

“謝謝太子掛念,”李元吉淡淡一笑,“好許多了。”

直到目送兩人走出殿外,李朗燁才長長出了口氣:“都是一人養大的孩子,怎麼就差別這麼大!”

太子降生後,未出半日,先皇後就逝世了。

正巧蔣貴妃也隨之也誕下龍胎,悲痛和無奈之下,皇上隻得將太子送於她膝下一並教養。可以說,太子和五皇子就是吃著同一口奶長起來的。

蔣貴妃如今能在後宮有如此高的地位便出於此緣由,太子與五皇子也自然親近。

同為皇子,李朗燁的地位與他二人卻幾乎是雲泥之別。

“……隻給了半筐炭,你不知道小爺我多厲害,去內務府一通瘋鬧,前次送來便是滿滿一筐……”

李元吉正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冒地聽他絮絮叨叨,忽然感到一陣尖銳的目光刺在身上。他扭頭尋找,隻見大殿的角落處,正站著頭戴單花翎官帽的厲鐵。

相隔十幾米的距離,厲鐵緩慢地動了動嘴唇,然後轉身離去。

李元吉微微一怔,還未等回過神來,李朗燁就像見了雞的黃鼠狼般撒腿跑開了:“哎,劉公公!劉公公!”

劉公公還未轉過身,腰便已經深深彎折下去:“六皇子。”

年近六十,他一雙褶皺的腫眼泡埋在黑影中,陰沉沉的,毫無生氣。

“劉公公這是要去幹嘛?”

他的腰彎得更深了一些:“內務府正擺著明晚年慶宴用的桌台,需得老奴去盯一盯。”

“對,就是這個年慶宴啊,”李朗燁湊得他近了一些,“我好不容易能在父皇麵前展露一下身手,可得拜托劉公公給我安排好了。”

“不敢,奴才一定盡全力。”

冬日淡陽下,年少的皇子微揚下巴爽朗地笑著,正幻想自己明日晚上大展身手的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