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兔子糖
兔子……糖?兔子肉倒是沒少吃,就是不知道它們還能做成糖的嗎?胡翟被吸引了注意力,瞪著滾圓的眼睛,搖頭又搖頭。
“要是今晚能去年慶街會就好了,”阿冉一手撐著下巴,撇撇嘴,“可惜齊王那個性格……去年托大公主的福,他才好歹被拉著去了一次。”
年慶街會?胡翟依然維持著傻傻的表情,兩隻眼睛如剛出生的小鹿一般。
“哎,就知道你這土包子不懂。街會街會,就是大家在街上擺許多鋪子,吃的喝的玩的耍雜技的,京城裏的人都去,可熱鬧了。”
……還有各世家年輕俊俏的公子,嘖嘖嘖。
阿冉用手指纏著自己頰邊散發,悵惘地歎氣,眼睛有意無意地往胡翟身上瞟,狡黠神色一閃而過。
阿碧歸置好了滿滿兩大筐的炭火,在旁邊看得好笑。
阿冉性格一向如此,驕縱潑辣,把齊王的事放在最前頭,現下來了個不幹活光吃飯的姑奶奶,心裏肯定是有些不舒服的。
白天李元吉在武將堂上課,晚膳時分才能回來。
下午他回府時沒見胡翟和平常一樣在院裏待著,待脫了狐裘,便轉身往嫋嫋冒煙的小廚房走去。
果不其然,剛到門口就看到胡翟背對著他坐在一張小馬紮上,手裏捧著個小麵團子,正歪頭專心致誌地搗鼓著。
阿碧先看到他,忙從爐灶前站起身來:“齊王,同阿餅再蒸半盞茶才好,您先去用點膳房拿來的飯菜吧。”
小膳房裏熱氣騰騰,胡翟跟著扭過身來,一張小臉熏得紅撲撲,獻寶似地舉起手中麵團——一隻歪歪扭扭的小兔,眼睛拿兩顆紅豆點著,真可謂形散神不散。
她小聲地說:“兔子。”
李元吉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胡翟眨眨眼睛,便又重複道:“兔子。”
李元吉回答:“嗯。”
胡翟好像很茫然了,呆呆地看著李元吉,眉頭擰起,思索了好一陣才吐出另一個關鍵詞:“街會。”
“說完整,”李元吉輕輕撥開她不知覺攥住自己袍角的小手,平靜道,“我聽不明白。”
胡翟猶豫了一陣,好似終於下定決心一般,慢慢鬆開咬住的嘴唇:“想去街會,吃兔子糖。”
“噢……”李元吉不鹹不淡地答應著,“你有錢買糖麼?”
胡翟的臉騰地紅了起來。
錢麼,她在胡地也是一分沒有的,遑論在皇宮裏……然而一想著兔子做成的糖,便又鼓起勇氣來,仰著頭道:“我拿我做的兔子換!”
她說得赤誠又認真,李元吉卻隻淡淡一笑,轉身走出了小廚房。
用晚膳時,桌上果然有個瓷盤單獨盛著胡翟那隻小兔子,已經蒸熟了,正冒著熱乎氣兒,白麵上一雙紅眼睛,瞧著便楚楚可憐。
李元吉有意逗弄,拿銀筷幾次戳過那兔子卻不著嘴,一手支著頭問:“真要拿它與我換嗎?”
待胡翟稍微一點頭,李元吉便毫不客氣地將它夾進嘴裏吃了。麵裏麵還窩著紅豆餡兒,軟糯糯的香甜。
他拿絲帕擦過嘴角,對上胡翟眼巴巴的樣子,狹長眼尾輕輕一挑,終於淡聲說:“還不去換衣服?”
胡翟興高采烈地蹭下凳子朝西廂跑。李元吉隻朝那方向瞧了一眼,便低頭不動聲色地飲了口茶清嘴。
外麵燈籠還沒點上,暮色昏沉,阿碧生怕她摔了,趕緊提著裙子跟上去。
一時間屋裏隻剩李元吉和阿冉兩人。阿冉笑眯眯地湊過來:“齊王,聽聞今晚還有煙火——”
“胡翟怎麼摔的?”
話被驟然打斷,阿冉一愣,抬頭對上李元吉平靜無波的麵色,暗自咬了咬銀牙,心道胡翟這個小兔崽子,果然背著她悄悄告狀!
李元吉看這副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麼,緩緩道:“方才她跑出去你沒瞧見嗎,袍子後麵那麼大一塊髒汙。”
阿冉躊躇了好一會,心一橫,撇嘴道:“是她不聽話在先!”
“你比她大足三歲,好意思說這樣的話麼?”李元吉站起身來,似笑非笑,“上次還說她漢話說得不好,忘了自己剛來宮裏那會是不是?雞蛋都說成雞殼精……”
阿冉羞憤欲死,大叫一聲:“不許說了!”
李元吉低聲道:“胡翟全家隻有母親會說漢話,發音不標準也正常,你別弄得她不講話。”
阿冉這會心裏才泛起點點愧疚來,氣悶地點了頭,忽又訝異道:“齊王怎麼知道的這樣清楚?她同你講的嗎?”
木窗沒有關緊,外麵吹來一陣清冷的風。
李元吉微微搖頭:“她降生還未滿月我便見過她了。十年過去,僅憑那那一雙眼睛、那顆紅痣,我就能認出來。”
可那個吃著手指頭、在他懷裏踢蹬著小腿咯咯笑的小崽子,好像已全然忘了他。
背後點鬼火又做錯事的下場便是被留在宮裏給胡翟做衣服。在阿冉舉頭望明月低頭穿銀針時,一架馬車迎著霞光噠噠駛出了宮門。
胡翟趴在窗旁朝外看,小臉興奮得微微發紅,連續多日的陰鬱終於一掃而光。
李元吉半倚在軟榻上看得真切,微微一提唇角。女孩子終究好打發,不過小小一個街會,便能把煩心事全都忘到腦後去。
自從出了宮,馬車的簾子便沒放下來過。
街上華燈璀璨,若從高處望下去,整個皇城縱橫南北東西,宛若抖開了富麗堂皇的畫卷,世人能想到的所有繁華都集中在這一處,商鋪差互、東進西阻,四處都是人聲樂聲,四下都是明光暗香。
在花燈鋪子前耽誤了太久,再趕到糖水鋪時,人都已經排到了對街,擠得轎子根本走不過去,隻能停下來等。
一個白須老頭兒正坐在店門前用嘴吹著木簽上的糖漿,金黃的糖稀逐漸鼓起來,最後再拿手指精巧地捏一捏,竟成了頭黃牛的樣子。
胡翟感覺十分有趣,眼一眨不眨地看著。
那老頭把吹好的糖插在店前的木板上作樣,抬頭就看到店前停了輛奢華的轎子,拉車的藏紅馬匹高大雄俊,而一個白玉般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