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突厥公主

第五十一章突厥公主

便鼓起勇氣向前走去。

可一路行至中庭,遑論皇帝,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胡翟心裏又怕又急,額角都被冷汗浸濕了。身上一陣冷熱交替,眼前的事物不知怎麼都顛倒了個兒,天旋地轉,徹底失了知覺。

連日奔波,舟馬勞頓之下,李元吉這一覺便睡到星月相映。守在門外的阿碧聽了動靜,忙捧著熱水盆走進來。

宮裏的人大多都隨著皇上去了暖湯居,現下真真是難得的安靜,幾乎聽得見簷外落雪聲。

伺候著李元吉梳洗過,阿碧邊布菜邊柔聲說:“救回來的那女子發熱暈倒在中庭,叫顧禦醫來看過,開了兩副方子。”

李元吉微頓,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抬手接過銀箸。

一側的蓮藕白芍粥蒸出嫋嫋香甜氣,他出神盯了一會,阿碧連忙說:“齊王放心,飯菜都已用銀針測過了。”

“不是,”李元吉輕輕搖頭,“母親她最喜歡這粥。”

阿碧垂下眼睛應了一聲,便安靜地退到屏風旁。轉身前,她最後看了一眼孤燈下披著狐裘的男人。

齊王,終究也還是個母親養大的孩子啊。

一頓飯將將吃完,東廂突然起了喧鬧,隔著很遠就聽見阿冉斷斷續續在喊。

李元吉剛取了卷書來看,翻過一頁後終於麵色不虞地站起身來,披上衣服便跨出門去。

“小兔崽子,我還治不了你了——”阿冉正站在東廂門口,兩隻胳膊從胡翟腋下穿過,輕而易舉地把她提溜著,她得意地哈哈大笑,“姑奶奶我今天絕不可能讓你踏出齊王府半步!”

胡翟惱恨地扭腰蹬腿,小牛犢似的憋勁兒叫著:“放開我!我要找皇帝!”

站著看了一陣,李元吉才淡聲道:“阿冉,放開她。”

“齊王!你是不知道,剛剛我隻和她說了一句聖上不在齊王府,她便發了瘋似的——”

“放她下來。”

阿冉胳膊上的勁鬆了。胡翟兩腳著地,見李元吉沒有阻擋的意思,便毫不猶豫地轉身朝外庭跑。

不料剛到門口,兩邊侍衛好似腦袋後麵長了眼,刷地將鋼槍疊在她麵前,險些將她鼻子削掉。

“我要找皇帝!讓我出去!”

胡翟伸手去推,然而她的力量怎敵得過兩個成年男人,鋼槍紋絲不動,倒是她高燒中的身子虛弱得險些跌倒。

整個院子裏隻能聽到風聲,不多時,又起了女子稚弱的嗚咽。

這是誰的地盤,誰是老大,胡翟心裏還是明白的。

她轉過身來用力抹了抹眼睛仰起頭,磕磕巴巴地對李元吉道:“你答應我的……嗚,你說過讓我、讓我回來找皇帝的……”

高燒下噩夢不斷、昏昏沉沉,一覺起來便到了晚上,自己睡在不熟悉的床上,見皇帝的事仍舊沒有著落,驚懼之下,她著實傷心,哭得臉上一片濕漉。

阿碧有些心酸,悄悄地別過頭去。

可偏偏有人毫無觸動。燈光昏暗,李元吉垂著眼,薄唇平直,深黑如墨的瞳中隻映著雪地裏那點瑩瑩白光,好似覆著一層薄冰。

寒風刺骨,胡翟身上隻穿了件薄衫,戰栗不止。阿冉阿碧一左一右站在齊王後麵,隻有她一個女孩瑟縮著立在門邊,背後交疊兩把能裂肉破骨的冰冷鋼槍,仿佛被所有人拋棄。

過了許久,李元吉才慢慢蹲下身,將自己厚實柔軟的狐皮大裘展開一側:“胡翟,來,你到我這兒來。”

他聲音平緩,仍帶著少年人的清朗,卻有種穩定心神的力量。

而在這平和中,不過是留給胡翟毫無餘地的選擇。守株待兔,四麵圍堵,她又能去哪裏呢?

眼看胡翟紅著眼眶、磕磕絆絆地走過來,李元吉竟有種收攏包圍圈、一步步看著獵物掉落之感,有淺淺的愉悅湧上四肢百骸。

當那具冰冷窈窕的身體撲進他懷裏,甫一接觸,他便確定了胡翟身上沒有任何尖銳器物。

李元吉勾起唇角,這才收緊了大裘將她嚴實裹住,低聲道:“身子都冰涼了,還不穿鞋。”

胡翟本來就連月趕路,食的都是些難以下咽的幹糧,進了城又被禁軍抓去,沒吃過一頓好飯睡過一次好覺,蜷在大裘裏幾乎整個被蓋住,隻露出貓兒似的一張尖臉。

她緊緊揪著李元吉裏衣,一雙澄澈的眼睛哭得通紅,嘴裏隻是顛來倒去地重複:“你答應過的……你答應的……”

李元吉本想撥開這隻白皙無力的小手,卻忽而頓了頓,翻腕握在手心裏。

“皇上去暖湯居了,等下個月年慶時才能見到。現今你把病養好了,比什麼都重要。”

他一直蹲著,任由胡翟窩在他腿與胳膊間支起的溫暖空隙中,聲音淡淡。

待話說完,胡翟還是仰頭看著他,目光執拗,僵硬的身體卻明顯回暖柔軟下來,眼睛眨動得又緩又慢。

李元吉安撫似的捏捏她脖頸,輕道:“睡吧。”

胡翟終究還是女子,發熱折騰了這麼一番,聞著李元吉身上清淺的白檀香,幾個呼吸間便頭一歪,枕著李元吉的胳膊昏昏沉沉睡去。

阿碧彎身要接過胡翟,不料那一隻手仍緊緊拽著李元吉裏衣,小小的拳,用力到指尖都在發白,活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李元吉站起身來,將那身體在懷裏顛了一顛抱穩,轉頭吩咐:“拿隻眉鑷來。”

夜深,西廂燭燈被挑得明亮。李元吉披著大氅坐在床頭,麵無表情地一點點掰開那隻手觀察著。

給他們挖坑的鐵鍬太過粗糙,把女孩的嫩手都紮得起了一片皮。

他捏住胡翟的指尖,耐心地將無數細小木刺夾住拔出。

細雪悄無聲息,落在庭院中臘梅樹上積了厚厚一層,延展在枝頭仿若白花盛開。

寂靜中,隻聽得一聲微微的歎息。

年慶在臘月末,距離正式舉辦還有半個多月,已有無數商隊攜著貨物浩浩蕩蕩入駐。

各色馬車前頭接後尾,一箱箱拉著煙絲茶食、美酒時蔬、脂粉線香、鍋盆器皿……各旅舍車馬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