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池魚都能下地了,故淵還在堅持認為她死了,也不知從哪兒搞了個靈位回來,就抱在懷裏,成天不吃不喝,往牆角一蹲。
羅氏端著飯菜喂他吃,說:“我的祖宗,你好歹吃一些,不然身體受不了,餓成幹了怎麼辦。”
故淵:“……”
羅氏:“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又餓瘦了,幹巴巴的不好看,得白白胖胖的。”
故淵還是不張口,緊緊的抱著靈位。
董池魚就站在一邊,看得牙疼,完全不知道從哪兒吐槽。
是羅氏老媽的照顧幼童般拿著飯碗追在後麵喂的行為,還是活人就在眼前故淵看見又要假裝看不見的模樣。
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說:“行了吧。”
倆人完全無視她的聲音。
董池魚隻好擼胳膊挽袖子,下通牒:“死人會揍人嗎?死人不會揍人,我活著,所以我要揍死你了!”
羅氏回首就用勺子敲了她腦門一下,指著她說:“我發現你這個人心怎麼這麼冷呢,那麼長個東西射進你心髒,我覺得我腦子都要被人打碎了,故淵腦子也碎了,你心疼心疼他呀。”
董池魚氣焰一下弱了幾分:“我心疼他,這不就是看他呆呆傻傻著急嗎,想幫他趕緊恢複過來。”
羅氏要求道:“你溫柔點,不許動手打人。”
董池魚“哦”了一聲,蹲在故淵旁邊,說:“躲在牆角也不會變成蘑菇。”
故淵避開她,眼睛都不看她一眼。
董池魚伸手戳了戳他,“你摸摸我的手,我的手是熱的,死人的時候是不會熱的。”
故淵腦袋都要埋入膝蓋裏了。
董池魚見他如此不配合,頗為無奈地哼唱道:“小刺蝟,愛滾翻,縮成一團圓溜圓。左前翻,左後翻,咕嚕咕嚕左右翻。”
故淵伸手捂住了耳朵。
董池魚瞅著自己的靈位,長長的歎息,董家的女兒都怎麼了?活著就被人安排靈位,未雨綢繆嗎!
她去拽那個靈位,故淵有點生氣,抬手將她推開,她摔了一個屁墩,牽動傷口,倒吸一口涼氣。
羅氏臉色一變,把飯菜放到故淵麵前,趕緊將她扶起來拽出去,到了門外才說:“傷口裂沒裂開?”
董池魚伸手摸了摸,還有些痛,但笑道:“沒事兒。”
“怎麼會沒事呢?就算不是心髒,那也是你的身體,那麼長的東西紮透了皮肉,得疼成什麼樣。”羅氏眼圈一紅,“娘剛才不該說你,傷在你身上,你才是最害怕的。”
董池魚搖頭:“一開始心驚了一下,後來判斷自己不會死,心態就平了。”
羅氏細細地看著董池魚,從重傷到現在,她的臉上全無驚恐,疼的時候皺眉、大喊大叫,但很難從她眼底看出任何恐懼,明明是她差點丟了命,她卻比所有人都冷靜,還能遊刃有餘的調侃。
好像她沒有在生死邊緣徘徊,好像這條命不是自己的。
“董池魚,你對你自己的心好堅硬啊。”
“那咋整,我就生了這麼一顆心。”董池魚撓了撓頭,眼眉彎彎一笑,像個孩童般調皮。
這顆心也不是天生的,就是生死見多,更尊重人命,更平視死亡。死亡有時候充滿了溫情,比如故淵傻了,羅氏暈了,董池魚爬起來給自己療傷的時候忍不住嗤笑,她也不知道笑什麼。
笑大難不死,笑他們……也太愛自己了,或者人幹脆就疼瘋了。
羅氏記憶裏,董池魚是個不愛說話的小姑娘,沉默內斂,家裏有好多孩子,中間的難免被忽視,不知不覺間董池魚就是這個樣子了。她罵道:“該死的孫三,我真想殺了他!”
董池魚想說我性情大變和孫三沒關係,但仔細想想也有關係,倘若不是原主自盡,又哪來的自己呢?
她沉默著,就好像默認她性情大變是因為那次侮辱。
“伯母,別提那個人。”曹君從外邊回來就看見母女倆在牆邊說話,董池魚垂著眼,羅氏罵罵咧咧提孫三,他心頭一跳,立刻嚴肅阻攔。
羅氏看了看曹君,試探性地問:“你也不介懷。”
曹君沉聲道:“如今這種世道,清白是最無關痛癢的。”
羅氏瞅著曹君也是一表人才,可惜一個女兒不能劈成兩半,如果能劈成兩半,那她就劈成三半,天底下的好男人她都要分。問題是女兒就一個,她總是偏心故淵多點,眼看著故淵受到打擊太大人傻,旁邊又有勁敵虎視眈眈,趕緊苦口婆心地囑咐董池魚:“那一次多虧故淵救了你,他從來沒嫌棄過你吧,那你也別嫌他傻了,你再讓他緩一緩。”
董池魚滿口答應。
羅氏搖頭晃腦地走了,可惜呀。
曹君酸溜溜道:“故淵不說話,蠱惑人心倒是有一手。”
董池魚笑道:“難得咱倆看法一致。”
曹君問:“你也覺得他蠱惑人心?”
董池魚:“我也覺得無關痛癢,你那副清白論深得我心。”
曹君看著董池魚,認真地說:“從前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沒女人樣,明明是良家女卻出入春意樓,後來在草魚那才知道真相,原來這就是你自暴自棄的理由。但你還是幹幹淨淨的你,不必自暴自棄,我不會嫌棄你的。”
董池魚翻白眼:“那我謝謝你的不嫌棄了。”
曹君一撩劉海:“不用謝,誰叫我心胸寬廣。”
董池魚轉身回屋,說他胖,他還喘上了。她不介懷的東西,犯得著要別人不嫌棄嗎?
曹君站在藥屋外,“我才跟你說兩句話,你回什麼屋?”
董池魚隔著一扇門,說:“故淵連續多天水米未進,再不吃東西他要死了,我先顧一顧他。”
曹君一撩衣擺在台階上坐下,嘴巴撅得能掛油瓶,“我也要死了,要累死了。”
砰砰砰,坐在院裏都聽見了爆炸聲,看見半空中錦旗飄搖。
他歎了口氣,最累的恐怕還是商觀致,他已經連續半個月沒下戰場了。
好在這場戰爭也要步入尾聲。
胡人遲遲攻不下新城,損失慘重,已經意識到了這難啃的骨頭無論費多少人力物力都沒法征服,人一旦心生退意,撤退是遲早的。
忽然間,從天際隱隱飄來了凱旋之音,曹君站起來聽,越聽眼神越亮,胡人退兵了!
他轉身急於將這個好消息告知董池魚,剛到門口就聽見屋裏傳出了談話聲。
“故淵,看來是得給你下猛藥了!”董池魚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