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董池魚也是整天泡在隔離點,如今隻是少了防護服,以及每天要吃藥,嚴重的時候還要打一針,和從前沒什麼大差別,如果有就是罵人的話。
隔離室草率建立,牆不隔音,她搬進來頭一天,各種謾罵聲,不絕於耳。
“活該呀,你這個xx的賤人,上輩子賣x的騷蹄子……”
“這就是你的報應,老天都盼著你死!你死後必定下地獄,一層一層的遭殃,頭生瘡,腳流膿,生生世世不是豬就是狗!”
“你把大家害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也會被害死!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賣弄風情,迷惑官員,你比那春意樓裏的最下賤貨色都不如!”
故淵捂著她的耳朵,不讓她聽汙言穢語。
董池魚疑惑:“我之前常聽的。”
故淵:“可你生病了,生病的人不聽這些。”
刀客一身防護服嚴密,“我去殺了她們。”
董池魚虛弱一笑:“不用,都那麼有精神了,估計病快好了,他們罵不了幾天就出去了。”
治療是有時間的,不是一朝一夕一副藥就能好的。
最開始接受治療的自然也有,死的被抬了出去,死亡率在百分之二,並不低了,那些抬出去被處理掉的屍體,刺痛了每一個人的眼睛讓他們崩潰抓狂。
直到他們病愈了。
第一個人走了出去,第二個、第三個,他們看著天空的陽光,依稀能聽到鞭炮聲,馬上就過年了。
他們感受著冷風吹在臉上刺骨涼意,卻好像重新活過來一樣。
良久,他們轉過身來對著棺材鋪砰砰砰地磕頭。
董池魚有時候從昏迷中醒來,都能聽見動靜。
“池魚,他們在感激你,說要給你立廟建碑。”魏荷葉已經度過了危險期,還在不斷用藥,距離康複隻有一步之遙。
董池魚淡淡地“哦”了一聲。
魏荷葉:“你不開心嗎?”
董池魚:“談不上開心,也談不上不開心。人的愛恨來得太輕易了,有時候隻是風吹扇動一下,他們就愛得死去活來,恨得死去活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樣的愛很很短暫。”
她漠視人們的攻擊,也漠視他們的感激。
魏荷葉難以理解:“池魚,你真奇怪。”
董池魚:“大概是吧。”
其實她覺得,這個世界也挺奇怪的。
董閻王變成了董神醫,董家大門前堆滿禮物,有雞蛋、有青菜、有肉,就連房東都主動給他們免了三年房租。
那些人有事兒甚至不拜佛了,就來董家門口拜一拜。沒去棺材鋪的病人都死了,去了棺材鋪大部分都活下來了,這說明什麼?說明神醫有神庇佑,她們也都想沾沾光。
草魚木然地看著那些誠摯的百姓,“二姐,又對了?”
青魚說:“二姐總是對的,娘說二姐是家裏最有出息的孩子。”
草魚的心紮得慌。
鯉魚自打娘親被帶走,就無心去捕魚,已經辭職了,他現在每天處理百姓送來的食物,放不住的先吃,放得住的等著娘和姐姐回來吃。
再到後來,羅氏的身體痊愈了。她抱著重病不起的董池魚嗚咽痛哭,“娘錯了,娘真的錯了,娘要是早早的聽你的話,來這個地方,就不會把病傳染給你了。”
董池魚虛弱笑道:“草魚照顧娘那麼久都沒染病,我一下子就染病了,是我身體不好。”
羅氏後悔的以頭搶地,哭天抹淚,最後是被人扶出去的。
“她愚昧無知任性,但我仍然愛她。”董池魚看著羅氏的背影說。
故淵低眉一笑:“這很好。”
董池魚慢吞吞地將視線挪到他臉上:“等我病好了,我就狠狠地揍你。”
故淵:“可以讓你打兩拳。”
刀客咬牙:“我來代董池魚打。”
董池魚搖頭:“不行,你打的疼,我打得輕。”
故淵含笑低頭。
刀客甩袖就走,此地不宜久留。
故淵說要同她一起染病,日夜照顧,愣是沒染病,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董池魚猜測可能是他小時候得過病,因此產生了抗體,“看沒看見,連上天都不許你死,往後這個念頭打消。”
故淵說:“這次不行,還會有下次。”
董池魚:“下次我也不會同意的,一直都不同意,隻要我不同意你就不可以死。”
故淵問:“那豈不是你活多少歲,我就要活多少歲?”
董池魚眼眉彎彎地點頭:“是呀。”
故淵歎息:“這可難了。我希望你能長命百歲,我希望我能夠早死早托生。”
董池魚說:“你聽我的。”
故淵:“我聽你的。”
砰,鞭炮的聲音響著,窗戶處傳來響動,釘子被起,木板掉落,窗戶終於打開了。
冷風湧進來,故淵給董池魚掩好了被子,轉身去關窗,就見窗外爆竹聲脆,年畫喜慶,大紅燈籠掛上。
曹君站在窗口,手提一副對聯:“病魔虐世;妙手回春。我寫的,字怎麼樣?”
董池魚看得不大真切,她的眼睛霧蒙蒙的,笑的卻很燦爛:“好!”
故淵皺眉:“你來這兒做什麼?”
曹君拎了好多東西,都是他從大戶人家拿的,鼻尖凍得通紅,像是凶巴巴地野狼:“能幹什麼,過節,窗花燈籠什麼的我都準備好了,這對聯你接過去貼門上,我一字千金,這八個字是你們賺了,預備拿什麼賠我。”
“巧了,我堂兄一言千金,下次讓他跟你說句話,就抵消了。”故淵把東西都接過來,然後把窗戶關上,不讓曹君進來。
曹君動靜鬧得大了點,引來了刀客,兩個人恩怨重重,一見麵就炸了,那都是窗戶外的事兒了,不關窗戶內的人事。
又是一年春節。
去年在山洞裏麵躲胡人,今年在隔離點躲病魔,這可能才是他們注定的命吧。
故淵說:“新年快樂。”
董池魚:“同樂。”
故淵想了想,“我二十歲了,弱冠了。”
董池魚依稀記得古代男子二十歲弱冠,代表長大成人,可以結交好友,“那你是不是要取字了?”
故淵點頭。
董池魚撒嬌:“能不能以故淵為字,我都叫習慣了。”
故淵說:“可以是可以,隻是叫字會顯得生疏,你可以直接稱呼我的名,我叫王溧。”
董池魚迷迷糊糊:“古人取名好像有很多寓意,你這名有什麼寓意?”
故淵沉默片刻,說:“母親與父親分別在溧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