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三章 訛詐與調停(二)
“張將軍此言差矣,我荊州帶甲近三十萬,兵精而糧足,又豈懼公孫小兒之淫威,其若真敢來犯,破之可也,安可以錢糧資敵,此議實是荒謬絕倫!”
張允話音方落,這都還沒等劉表有所表示,卻見邊上已搶出了一人,毫不客氣地便批駁了張允一通,此人赫然正是劉表的長子劉琦!
“大公子不懂軍務,還請慎言,沒見曹丞相近二十萬大軍都慘敗在公孫明手下麼,我荊州軍雖精卻少戰事之曆練,自守尚可,出境征戰,怕是難有大作為,主公,竊以為區區錢糧而已,以我荊州之富庶,不過九牛一毛爾,倘若真能令公孫明撤軍,保得武關之萬全,予之又如何?”
劉琦這麼一站將出來,當即便將蔡瑁給惹火了,無他,蔡瑁、張允等人可都是一體的,都是擁立劉琮的中堅力量,對劉琦這個長公子之打壓素來不遺餘力,這等要緊當口上,又怎能容得劉琦出頭露臉的。
“主公,竊以為德珪(蔡瑁的字)所言甚是,區區錢糧而已,能換來武關之要隘,實是大利也。”
“主公,兵法有雲曰:不戰而屈人之兵者,上之上者也,區區錢糧,何足掛齒哉。”
“主公,竊以為錢糧可給,然須得以荊州賑濟關中百姓之名移交,如此,我荊州既可得名,又可令公孫明無話可說,實兩利焉。”
荊州君臣其實都是一個德性,好清談而無爭霸天下之心,這不,隨著蔡瑁這麼一開口,主薄蒯良、蔡明等一眾文武們立馬紛紛跟著便附和了起來,至於文聘等幾名軍中大將麼,雖覺得資敵不妥,可這一見讚成者眾,卻也沒敢在此時出麵反對,一時間滿大堂上的輿論完全就是一邊倒之情景。
“父親,縱虎為患實不可為也,還請父親三思啊。”
這一見眾人齊齊反對自己的建議,劉琦可就不免有些急了,趁著劉表尚未表示的空檔,趕忙深深一躬,滿臉憂慮之色地進諫道。
“大公子還是去談談風花雪月好了,軍機要務實非大公子所能懂的。”
見得劉琦如此不識時務,蔡瑁的火氣可就上來了,但見其眼一斜,滿臉不屑之色地便譏諷了劉琦一句道。
“你……”
被蔡瑁這麼一譏諷,劉琦蒼白的臉色陡然便是一紅,氣惱萬分地便要反唇相譏上一回。
“夠了,此事容某思忖一二,再議也罷。”
這一見劉琦與蔡瑁又要當眾起了爭執,劉表的頭頓時便大了好幾圈,偏偏一方是長子,另一方是舅兄,又是自己能坐穩荊州刺史的最重要臂助,嗬斥誰都不太好,無奈之下,劉表也隻能是丟下了句場麵話,扭頭便行回後堂去了……
“喲,魏爺,您來了,快,裏麵請。”
天將午,正值飯點,身為襄陽城中頂級酒樓之一的一品居自是熱鬧非常,食客盈門,幾名在門口負責攬客的夥計都已是忙得個腳不沾地,縱使如此,一見到一名身材魁梧的青年漢子大步行來,一名夥計頭目還是緊著丟下了旁的客人,滿臉堆笑地便迎上了前去,隔著大老遠便點頭哈腰地殷勤招呼著,不為別的,隻因來者乃是店中常客——襄陽東城校尉魏延。
“徐小二,爾隻管自忙了去,爺今日有人請,不必你招呼了。”
魏延並未在意那名小二的殷勤,漫不經心地吭哧了一聲,大踏步便行進了酒樓之中,熟門熟路地便往樓後的院子裏行了去,三轉兩拐之下,便已到了“翠留居”的門口。
“魏爺,我家老爺已在內裏恭候多時了,您裏麵請。”
沒等魏延站住腳,立馬便有一名小廝急匆匆地迎上了前來,衝著魏延便是一躬身,很是恭謹地便道了請。
“嗯。”
魏延無所謂地點了點頭,腳步不停地便行進了院門中,入眼便見一名衣著華麗的中年人正自滿臉笑意地舉樽向其致意著,此人正是此番做東的主人——襄陽陳家家主陳述,荊州最大的牛馬商號之主人。
“陳兄好興致麼,有甚吩咐著下人說上一聲也就是了,擺出如此大的陣仗,嚇某呢。”
魏延雖說家境不錯,其自身從軍不過兩年,便已位居校尉之職,算得上年輕有為,可相較於手眼通天的陳述而論,還隻是個小字輩,自是不敢在陳述麵前拿大,言語間很是自覺地便將自己擺在了下位上。
“嗬,你魏老弟可是一身是膽的主兒,某嚇誰都嚇不倒你,別扯那些虛的了,來,一道先坐下飲上幾樽好了。”
陳述與魏延雖說去歲才相識,可彼此間的關係卻是處得不錯,並未因魏延的位卑而對其有絲毫的輕視,交往之際,一直將魏延當兄弟看,此時也自不例外,於笑罵間頗見親近。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一品居乃是銷金窟,前麵的酒樓就不說了,後頭這麼一間間寬綽的包院都是以貫為消費單位的,一場酒宴算起來,沒個四十貫以上根本下不來,魏延家中雖小有錢財,可當真消費不起,他之所以能成為常客,其實都是陳述請客,至於他自己前來麼,頂多就是在前麵酒樓裏廝混罷了,正因為此,魏延對陳述自是敬重得很。
“魏老弟一身武藝可謂是勇冠三軍,天下雖大,能與老弟相提並論者,怕也是不多了,而今卻屈居區區一守門校尉,為兄實為老弟不值啊。”
酒過了數巡之後,陳述突然放下了酒樽,滿臉惋惜之色地便大發起了感慨。
“嗯……”
魏家乃是軍伍世家,可惜其父死得早,這麼些年來,隻是靠著個小莊園以及兩百餘畝地維持生計,雖央父親的故舊幫著入了軍中,也因武勇而得以晉升為校尉,可也就到此為止了,無他,其父之故舊也不過才偏將軍而已,能幫其提拔到校尉這一階,便已是盡了全力了的,偏偏目下荊州又無戰事,魏延空有一身的本事,也自無撈取戰功之處,隻能在守門校尉的位置上蹉跎著,天曉得何時才是個頭,他自己對此早已是怨氣滿腹了的,此際聽得陳述如此感慨,心情頓時便晦暗了下來,恨恨地將樽中殘酒一飲而盡之餘,悶悶地便長出了口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