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雪國大亂,將對黑蛟的恐懼,全部歸罪於少年。
那一年,少年十六。是他結束了戰亂,但不僅沒有獎勵與父愛,反遭族人唾棄。一怒之下,他孤身一人潛至海中,與黑蛟大戰。
那一夜,電閃雷嗚,黑蛟的吼聲震蕩雪原,雪族一夜未眠。
天明,人們在海麵看到了黑蛟屍體。少年血肉模糊倒在浮冰之上,手中握著一根玄冰,雙腿齊膝而斷。原來,黑蛟在極寒之地囚禁近百年,極其畏懼寒冷。少年知其弱點,尋到了千年的上古玄冰,才將黑蛟擊殺。
雪族恢複以往的平靜,人們安居樂業。少年在跟黑蛟的嘶殺中,不僅失去了雙腿,麵容也毀在黑蛟的利瓜之下。
為表謝意,人們將黑蛟的屍體撈上岸。用其首骨製成麵具,獻給少年。從此,少年便與黑蛟首骨麵具示人。
玉椿靜靜的看著這些畫麵,恍然間,這所有的一切都湧入腦海,漸漸清晰。驚愕當中,突然看到白袍人的那又黑眸,與剛才畫麵中獸骨麵具下藏著的眼睛,竟是一模一樣。
“你……”玉椿語聲顫抖,說不話來。
“不錯。”白袍人走近,露出一張麵目全非的臉。猙獰的五觀當中,唯有眼神銳利,“我就是那少年,我才是雪國的王。”
玉椿一下慌了,“那麼我是誰……”
“我早說過,你就是我戴的那塊爛骨頭。”白袍人甚怒,狠狠說道:“不過是我的麵具,一塊骨頭而已,經過千年竟帶著我的意識轉世成人,來搶我的王位……”
“不……”玉椿極度恐慌,記憶閘門打開,清晰的浮現在腦海。自己就是那條黑蛟,囚禁於極寒的深淵,倍受饑寒之苦。在少年的誘*惑下,答應加入他們的戰爭。一夜之間,水國滅亡,海水被水國人的鮮血染成藍色,屍體飄滿整個海麵。“不是的……不……”盡管如此,他始終不敢相信,那個嗜血的怪獸就是自己。
白袍人人嘿嘿冷笑,“你終於記起來了。對,那就是你。一個凶殘的猛獸。”
玉椿倒地,淚水滿麵,“我是人。我的母親是星已女,父親是劍奴陽炎。不管前生我是什麼,今生已不再是。”
“星已女?陽炎!”白袍人又笑,“他們才不是你的父母。你是落魄書生與刺史小妾偷情所生。父親暴屍荒野,母親葬身蛇腹。你就是個野種。”
“你……我要殺了你。”玉椿氣得渾身發抖,猛得抬頭張開利瓜撲了過去。可是,那白袍人卻如同虛幻一般,根本觸摸不到。
“哈哈……不要白費力氣。”白袍人如同水中幻影一般,四分五裂的身體搖搖晃晃又恢複完整。“你看到的根本就不是我。”
“你出來,你出來。”玉椿瘋了一般,嘲著那幻影一番嘶打。打得累了,絕望倒地,“你放過我吧!我不再當什麼雪王。”
“放了你。”白袍人一怒,“難道你忘了嗎?你答應過的,加入我們的戰爭。”
玉椿大叫,“都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水國已滅亡。我已經被你殺死了。一千年過去了,我現在是人,不再是你殺人工具。”
“結束。沒有!”白袍人吼道,“戰爭永遠不會結束。你不知道雪族遷移中土付出的代價;你不知道族人被殺,妻子受辱是什麼滋味。你都不知道,你隻不過是一塊無血無肉的爛骨頭。前世失去的,前世受過的恥辱,今生今世我一定要討回來。戰爭,才剛剛開始。”
“對。我就是一塊無血無肉的爛骨頭。你所失去的,你的恥辱,與我何幹?那是你們的戰爭,與我何幹?我退出,我退出。”
“退出?你休想。我要你繼續你的誓言,繼續我們的約定。複興雪族,征兵天下。”白袍人冷冷地笑著,聲音有些淒苦,“前生你是我的麵具,今生不妨還當我的麵具。我離不開你,你永遠逃不掉的。”
“不,我不……”玉椿大叫一聲,從地上彈起。睜眼,卻發現躲在床上。床邊跪著一大群人,自己依稀還是雪王。
“椿哥哥,您醒了。”
雪王一怔,以為還是夢中,迷迷乎乎的,瞧見床頭所立之人似乎是雨月。頓時,一把將雨月攬在懷中,沒有緣由的淚出。
雨月同樣一怔,眾人之前又不假掙紮,羞得雙麵通紅。身後一幹人左右一瞧,均尷尬退出。待眾人都退去,雨月才輕道:“這麼多人,羞死人了。”原本以為是兩人見麵歡喜落淚,哪知懷中的椿哥哥越哭越沒了休止。細想來,這兩年回歸途中曆盡艱辛,困難重重。此時,委屈發發小脾氣,也是情有可原。想當初,孤身寒城,舉目無親,不也是常常抱著星已女哭泣。憶起地去種種,竟也雙眼濕潤,“好了,好了。一切都結束了。不要哭了。”
玉椿卻無助搖頭,淚流不止,“不,戰爭剛剛剛開始。我逃不掉。”顯然還處半暈半醒,腦海中還是剛才的夢境。“我不是你的椿哥哥,我隻是一塊爛骨頭……嗜血的野獸……”
“什麼?”雨月沒聽明白,“椿哥哥,別胡思亂想了。您頭上有傷,得好好休息。”
“傷?”玉椿恍然摸頭,果然纏著白紗,一觸還疼。這一疼讓他醒了幾分,“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在這裏?”
雨月輕笑,“您從馬上摔下來,已經暈迷三天了。”輕輕將玉椿放倒,雙目含笑,“您一定是累了。不然,怎會從馬上摔下來。”
玉椿躺下,漸漸安靜下來,依稀記起,在練兵場從赤耳手中接了僵繩,上馬急馳……或許是摔下了馬。可是,剛才的夢,竟是那樣逼真。“月兒,你怎麼到易城來了?”
雨月抿嘴一笑,“前些天,娘總是心慌,天天擔心您。放心不下,便讓我來易城。”
“娘?”玉椿一時沒弄明白,記得她的雙親早已在景天戰死。他隻是隨口一問,卻羞死了雨月,“是太後……我……”
“嗬嗬……”玉椿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你不用解釋……”
“不理你了。”雨月幹脆逃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