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藍景遲才發現,這裏整個城鎮的布置幾乎和襄樊一模一樣。他找了個熟悉的客棧住了下來,那家客棧離集市不遠,但是卻很安靜。小橋流水,亭台樓閣,這家客棧全部都具備了。在房間裏打開窗戶,甚至能夠看到不遠的地方閃爍的燈火。
蒼瀾很喜歡這裏,她說,這裏就像她的家一樣。
藍景遲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她,沒有說話。三人吃過晚飯就回房睡覺了,這一天很累,消耗了很多幻魂的淳於魅立刻進入了夢鄉,不一會兒,蒼瀾也睡著了。
一個人在屋子裏,藍景遲沒有點燈。等到周圍的亮光都熄滅得差不多了,他翻身跳出了窗戶,直奔刺史府而去。
此時,許多人都已經熟睡,隻有守夜的巡值人還在到處轉悠。藍景遲跳上圍牆,輕車熟路,繞過那些巡視的士兵之後直接進入了刺史府的內院裏。
刺史的靈堂還設在這裏,棺槨早已經抬去城外下葬了。藍景遲小心翼翼地在黑夜中行進,繞過幾棵樹,幾間房子,就來到了刺史的房間外。
屋子裏漆黑一片,藍景遲不禁在想,裏麵會不會有一個幽靈來迎接他?他揚了揚眉毛,看看周圍,確定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人經過了,於是就毫無顧忌地推門而入。
轉身關上門的一瞬間,藍景遲忽然感到,脖子後麵有一陣陰風吹過。他一貓腰,隻覺得頭頂有刀刃劃過的感覺,於是連忙抽出骨刃轉身抵擋。
幽幽的藍色熒光,將整個房間照得無比詭異。藍景遲左右環視,卻始終無法確定這裏到底有沒有人。爾後,房間裏的燭燈忽然亮了,一個胖胖的身影背著藍景遲,點上了燭火。
“罷了罷了,老夫也不嚇你了。”熟悉的聲音,藍景遲幾乎要肯定他就是左凜了。
“你是……左大人?”藍景遲試探著問道。
“嗯,正是。”左凜回答道,“你是怎麼知道老夫的?老夫在這小城裏已經生活了將近五十年,怎麼沒見過你?”
藍景遲一皺眉頭:“這裏是叫襄樊?”
“襄樊……”左凜若有所思地坐了下來,“我知道你是如何認識我的了。”
然後,他就講述了一個令藍景遲也無比驚異的故事。
這座城鎮其實沒有名字。它處在冰域內,但是卻像外麵的那些城鎮一樣,沒有終年的積雪,四季變換都很自然。可以說它是魔魂所創造的,但到底是什麼,就算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的確是左凜,襄樊城裏的那個刺史也是左凜。我們就好像一個人分成了兩半,一半生活在襄樊,一半生活在冰域。
我剛才說,這座城鎮可以說是魔魂創造出來的。的確,我們這裏離天璿祭司的巨門神殿非常近,她那裏的魔魂完全能夠影響到這裏,她的魔魂也完全足夠創造一個城鎮。你要知道,這裏不是幻術創造的幻境,這裏是真實存在的。我已經不記得我是怎麼來到這裏的了,在我的記憶中,從二十歲開始我就是這裏的刺史,一直住在刺史府裏,直到今天。
今天,我死了。不過別害怕,我並沒有真的死。我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天璿祭司所擅用的那套魔魂不同於常人,她是會蠱惑人心的。她手中的幻星聖典,就像尤藍的書卷一樣,但是她不會用它來召喚魔物。在她手裏,幻星聖典的用途隻有一個:蠱惑思想,讓人變得焦躁不安,不停地懷疑身邊的人。她的魔魂又無比強大,可以殺人於無形之中。
我甚至都覺得,這座城鎮是被她當做玩具來找樂子的。開心了來殺兩個人,不開心了多殺幾個人,然後看我們忙裏忙外地找凶手,懷疑這個懷疑那個。雖然最後總能抓到凶手,但那些人多半是她又一次創造出來的。有時候她也會以凡人的模樣出現,被我們抓住,審問,然後在行刑的時候又突然消失。
或許你要問,為什麼我會知道這些?我可以告訴你,其實我不知道,我甚至都沒有見過她真正的樣子。直到那個人出現,他告訴了我所有關於天璿祭司的事,我才終於恍然大悟。他是另一個埃索祭司,天樞祭司。
所以,我選擇了死亡。我暫時把自己藏了起來,看她能搞出什麼名堂。她始終都不會想到,我們竟然會這招。我一定要把她弄出來,起碼真實地見她一眼。
也許你覺得這件事很可笑,但這就是真實存在的。不要懷疑我,因為在這個城鎮裏,隻有我是可以不被幻星聖典影響的——因為在她的印象裏,我已經死了。
藍景遲聽完,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有許多問題想問,卻不知道該怎麼問。
“好了,你該回去了。”左凜揮了揮手,黑暗中走出幾個人來,“竹桓,檀傾,洛晏,旆(pei,四聲)麝。這些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永遠都不會懷疑他們,他們也不會懷疑我。要記住,隻有對自己最信任的人才可能不受到幻星聖典的影響。”
“謹記刺史大人教誨!”藍景遲低頭行禮,轉身離開了房子。他輕輕地推門而出,在房門關上的一瞬間,屋裏的燈也熄滅了。
回到客棧,天邊已經開始泛起日出的光芒。客棧已經打開了大門,藍景遲大搖大擺地從正門進去,也沒有人懷疑他。
躺在床上,他腦子裏不停地想著那些關於天璿祭司的事情。根據左凜的描述,她根本就是個放蕩不羈,玩世不恭的混子,別人的性命完全不是她所擔心的,她隻管自己開心。
這樣的人,還能成為埃索祭司?藍景遲不明白,那個大祭司是怎麼選她的。
藍景遲閉著眼睛,不一會兒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覺房門被悄悄地推開了,有人鬼鬼祟祟地走了進來,站在他床前,手裏——似乎還拿著利刃!
他猛地驚醒過來,右手已經拿起了骨刃,瞪圓了眼鏡直視床前站著的人:“誰?!”
“景遲,是我啊,你……你怎麼了?”蒼瀾驚懼的聲音響起,她身後跟著進來的淳於魅端著午飯,看見他舉劍的樣子也嚇了一跳。
藍景遲舒了一口氣,放下骨刃又躺了回去。此時他隻有一種想法:在這裏,他絕對不能放鬆警惕,一旦不注意就會被天璿祭司殺掉。
這是,樓下傳來了一陣喧鬧,以及熙熙攘攘的腳步聲。大概是有人住店了,而且不是一個兩個。淳於魅出門看了看,說道,咦,樓下那人幹嘛用鬥笠遮著自己?
“鬥笠?”藍景遲想了一下,趕忙從床上爬了起來,午飯也沒吃就衝了出去。那個戴鬥笠的人隻晃了一眼就過去了,剩下後麵跟著的幾個人,藍景遲一眼就認出了他們。
錯不了,絕對是左凜!
可是,他們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裏?藍景遲皺著眉頭,他看到,四個人當中唯一的女人檀傾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了一個不知所謂的笑。
返回房間,藍景遲讓淳於魅和蒼瀾都坐下,自己隨意地吃了幾口淳於魅帶上來的午飯。他說,有客人來了。
正遲疑間,淳於魅就聽見了門外的敲門聲。她打開門,隻見那個戴鬥笠的人站在外麵,身後緊緊跟著的四個人,衣著樸實無華卻還是掩蓋不住那些與生俱來的氣質。
“請問,藍景遲是住在這裏吧?”戴鬥笠的男人用蒼老的聲音問道,“我能見他嗎?”
“請把。”藍景遲站起身,淳於魅見狀,關上房門就返身回去給幾個客人倒茶,“不知大人是如何知道,在下就住在這家店裏呢?”
“哈哈……”左凜取下鬥笠,淳於魅和蒼瀾都吃了一驚,“我不知道,但還是能感覺到,這裏隱隱透出的幻魂啊!”
藍景遲正要問什麼,外麵又是一陣嘈雜,客棧裏仿佛突然之間熱鬧起來了。淳於魅想要出去看看,左凜伸手攔住了她。
“是我包下了整個客棧。”他淡淡地說道,“如果我的感覺正確,那麼天璿祭司很快就會來找我們。”他喝了一口茶,又接著道,“對了,我還沒告訴你她叫什麼吧。”
藍景遲微微一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璃鏡,她的名字叫璃鏡。不過我從沒有見過她有任何手下,也許是因為自己也受了幻星聖典的影響,不願相信任何人了吧。”
“你說,她會來找我們?”藍景遲道,“是找你,還是找我?”
左凜哈哈一笑,眼神中透出的光芒是如此令人生畏。
“你或是我,已經沒有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