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塵趕到的時候,允嵐正斜靠在藍景遲身旁,周身散發著淡淡的藍光。他知道,這是藍景遲正在向她體內輸送幻魂,延續著她那點風中殘燭般的生命。
“景兒,讓我看看。”牧塵蹲下身,仔細檢查著允嵐的傷口。他很驚訝地發現,允嵐被匕首刺中的地方已經不再流血,可他也不好細看,隻能隔著衣服大概地看了一圈。刺中她的匕首已經被藍景遲拔了出來,好好地放在一邊。
搭過允嵐的脈,牧塵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他對兩姐弟道:“允嵐這次雖然傷得很重,可暫時已經止住了流血。大概是景兒輸送給他的幻魂,凝聚了劍客心法所以傷口會愈合得比較快,不過她很虛弱,鳶兒,把她扶到馬車裏,你仔細看看傷口再告訴我傷勢如何。”
牧鳶點頭,看了看呆滯的藍景遲,小心翼翼地抱起允嵐向馬車走去。
“景兒,景兒!”牧塵推了推藍景遲,“看見是誰了嗎?”
藍景遲沒有說話,隻是用手指了指一旁的巨岩。牧塵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走到巨岩背後,腳下突然感到一陣粘糊糊的。再細一看,隻見一具被割得四分五裂的屍體散落在那裏,暗紅的鮮血濺到巨岩上,空氣中滿是血腥的氣息。他差點吐了出來,再轉眼的時候,突然看到了那人被劈成兩半的頭顱,胃液霎時翻湧了上來,正要回頭,那頭顱居然自己動了起來!
“在看什麼?”藍景遲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他的背後!牧塵驚懼的目光裏充滿了不可置信,藍景遲怎麼會如此殘忍地殺人?
“把他帶回去吧,這個就是要偷襲我的人。”藍景遲說完就衝著他的頭顱彎下腰,仿佛要把這半顆頭顱拿起來!
“景兒……你!”牧塵猛地大喊起來,不過當藍景遲把眼前的“屍體”搬起來的時候,他意識到他錯了。
“父親,怎麼了?”藍景遲淡淡地說。
牧塵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仿佛剛才都是幻影。石壁上根本沒有血跡,而藍景遲壓著的也隻是一個被魂鏈束縛得死死的人。
“他……聽到什麼沒有?”牧塵鎮定了一下,問道。
那人驚恐地看著牧塵,又轉頭看著藍景遲。牧塵又問了一遍,那人還是沒有反應。
“沒有,他現在什麼也聽不到。”藍景遲的聲音越來越小了,“暗魂在這種時候還是很有用的。”
“好,那先把他帶走吧。”
“嗯……”
藍景遲把那人交給牧塵,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向大營,自己晃晃悠悠地也站了起來,可走了兩步卻栽倒了下去。
“景……景兒!?”牧塵回頭,發現藍景遲沒有跟來,趕忙將那人移交給遠處候著的士兵,自己三步並兩步地跑了回去,“我就知道他輸的幻魂太多太厲害,自己都吃不消了!”
藍景遲最後的意識裏,隻知道自己被牧塵扶了起來,連怎麼到達牧鳶馬車裏的都已經不知道了。
藍景遲這一覺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據那個被藍景遲抓到的人交代,他隻是一個小小的伍長,因為懼怕與子曄的決戰而想投奔子曄而去,如果能殺了藍景遲,那麼子曄一定會重用他,於是才鬼迷心竅地躲在暗處想要刺殺藍景遲。可他才跟著藍景遲出來,就已被他用暗魂控製了感官,並被魂鏈縛住,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抓了。
“那個刺殺你的人已經按軍法處置了。”子逸坐在藍景遲身邊,神色凝重地說道,“暗魂這種東西,能不用最好別用,你看把自己傷的。”
視線漸漸清晰,藍景遲看著這張熟悉的臉,剛想問什麼,就看見一邊的牧塵微微搖了搖頭,於是就咽了回去。待子逸離開,牧塵在他耳邊低語道:
“他還不知道允嵐跟過來了,那個伍長也沒有說。”
“嵐兒……嵐兒在哪?”藍景遲拉著牧塵問道,“她怎麼樣了?”
“暫時沒事……”牧塵看了看遠處牧鳶的馬車,“鳶兒一直在照顧她,但是能不能醒過來,就很難說了。這幾天她一直提心吊膽的,現在突然受了重傷,更是雪上加霜。”
“帶我……去見她。”藍景遲掙紮著要坐起來,牧塵硬是把他按了回去。
“你好好休息,她現在很安全,你去了才會出事。”牧塵皺著眉頭,“而且快到都城了,你必須養好身體,準備作戰。”
藍景遲躺回了床上,沒有說話。除了他和允嵐,沒有人知道昨夜真正發生了什麼。他朝牧塵點點頭,道了聲“那我睡了”,便重新閉上了眼鏡。
牧塵見狀,替藍景遲蓋好了被子,轉身離開了他的營帳。
這是一間臨時搭起來的小營帳,裏麵隻有一張床。這種營帳是專門用在行軍途中,給將軍、軍師們休息的。若是時間緊迫,即使是將軍也隻能和士兵們一同露天而眠,第二天趕個大早就要啟程。
而藍景遲因為受了傷,所以子逸特意在快要到達紫巔城的時候放慢了腳步,一來可以派出斥候探聽子曄的行動方向,二來可以讓藍景遲好好休息休息。
等到牧塵出門,藍景遲立刻翻身坐起。雖然還是覺得有點吃力,不過基本上已經可以作戰了,起碼不會拖後腿。
他確定周圍沒有人之後,散出魂鏈擺起召喚陣。青色暗光中,一隻渾身漆黑的狼人身影逐漸清晰起來。
“共享……記憶……”藍景遲凝神,緩慢釋放出馴獸師的幻魂。
“潘……告訴我……昨天晚上……你看到了什麼?”藍景遲問著,將自己的思想完全融入了潘的記憶中。
一切仿佛又經曆了一遍,藍景遲看見了自己和懷抱中緊緊依偎著的允嵐。接著,就是他縛住巨岩背後刺客的情形,以及允嵐急匆匆地轉過身為自己擋刀的景象。
看著這些記憶的碎片,藍景遲心裏又一次悶到無法呼吸。他幾乎都不敢再經曆一遍險些失去允嵐,所以在那些畫麵中,他隻想找到那張刺客的臉。
就在這時,一個影子閃了過去,他做著怪異的動作,走路的時候身體扭動得像個女人,晃晃悠悠地向黑暗中跑去。潘的目光定在了那人的後背上,一塊亮閃閃的黃色斑紋在它的眼睛裏清晰可見。
記憶就此中斷,那個奇怪的人已經消失在了潘的視線裏。
藍景遲將現在仍然無法獨立行動的潘收回魂鏈中繼續休養,自己又躺回了床上。這時,營帳外傳來一陣騷動,隱約還聽見有士兵的慘叫聲。藍景遲忽然覺得那個人可能有眉目了,趕忙掀開被子下床。眼前一陣暈眩,是睡久了突然站起來造成的。藍景遲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穿好衣服就跑了出去。
“怎麼回事?”藍景遲攔住一個士兵問道。
“將軍快去看看吧,據說是有一個士兵莫名其妙地死了,而且死相很難看。”
“在哪?帶我去!”
“是!”
很快,藍景遲就來到了那個圍著很多人的地方。鑽進人群,他發現宋奇岩也來了,正神色凝重地看著地上那具無法形容的屍體。牧塵的臉色更加難看,見到藍景遲也沒有一點反應。
“蠆南蠱術……”宋奇岩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實在受不了了,才作了這麼一個結論。
藍景遲有些吃驚。難道是鬼蠱者冷軾?他們追殺牧塵追到這裏來了?可他們究竟是怎麼找到這裏的呢?
他想要上前去查看那具屍體,牧塵連忙跑來攔住他道:“你還是別看了。”
“是誰幹的?”藍景遲見牧塵臉色很差,就沒有多說什麼。
牧塵回頭看了眼宋奇岩,向藍景遲微微點了點頭。
藍景遲轉身就離開了這裏,向牧鳶的馬車走去。
鬼蠱者冷軾……可他們要殺的是牧塵,為什麼會來偷襲我?藍景遲不解地想著,詠悼者蒼瀾擅於操縱死屍和魔物,而鬼蠱者冷軾卻可以利用蠱術控製活人替他做事,莫非……
走著走著,他又回想了一遍昨夜發生的事情先後,一下子都明白了。冷軾一定是利用幻魂追蹤牧塵,而昨夜自己用魂鏈抓住刺客的時候散發出的是馴獸師的幻魂,暗中的冷軾一定認為他就是牧塵,才設計偷襲。
這麼說來,冷軾就在軍營周圍?!
藍景遲心中一驚,加快了腳步。